宣武门城头,火雨如瀑。
皇后登阶而上,翟衣下摆已被燎去半边,露出里面素绢中衣,金梗步摇不知何时已折断,却仍固执地别在鬓边,像一柄不肯离鞘的细剑。
她第一眼便寻到杏影——
少女身披银甲,手执鎏金小刀,立于垛口最前,背影像一簇将折未折的杏花。
“杏影。”
皇后唤得极轻,却穿透杀声,直达女儿耳中。
杏影回头,满面烟痕,眸子先是一亮,随即慌了:“母后?城下最险,您——”
皇后抬手,制止她未出口的哽咽。
下一瞬,她做了一件令左右亲军皆骇然的事——
她解下自己那条以珍珠与红宝缀成、象征国母之尊的玉带,扬手抛向夜空。
玉带划出一道血弧,坠入火海,发出“嗤”的碎裂声。
“从这一刻起,本宫不是皇后。”
火光映着她苍白面容,声音却稳若磐石,“本宫只是杏影的额娘。”
她几步上前,立于杏影右侧,伸手握住女儿执刀的手——那手正微不可察地发颤。
皇后掌心有旧伤,此刻因用力再度迸裂,血顺着指缝渗出,与杏影指尖早已干涸的血痂叠在一起,不分彼此。
“刀尖别向下。”
皇后低声,像昔年教女儿写第一个字那般温柔,“对准敌人的喉咙,而非自己的心口。”
杏影眼眶骤红,却终究没让泪落下。
她反手握紧母亲,小刀微微上扬,寒光映出二人交叠的剪影——一老一少,一母一女,在烈焰与箭雨中铸成同一柄刃。
城下北狄号角再起,铁梯搭墙。
皇后忽地侧首,对身后亲军统领淡淡吩咐:“开左廒,抬本宫的嫁妆。”
众人一怔——
左廒乃城楼废弃兵器库,何来嫁妆?
顷刻,沉重的铜廒门被推开,露出内里一排排尘封已久的乌铁长匣。
匣盖开启,寒光扑面——竟是一整队女甲!
甲身轻巧,专为女子骨骼打造,胸背处暗铸杏花纹;每副甲下,压着一柄短柄横刀,刀背錾一行小字:
“昭和三十三年,母赠女。”
——这是皇后自杏影降生起,暗中命人私铸的“私兵甲”。
十五载,瞒过所有人,连老佛爷亦不知。
今日,终得见天日。
皇后抬手,拾起最近衣服,转身,亲自为杏影披挂。
铜扣声声,如落锁,如封誓。
“哀家当年无法给你兄弟,只能给你这些。”
她俯在女儿耳畔,声音轻得像叹息,“今日,它们便是你的影子卫。”
杏影低头,看胸甲那朵暗纹杏花——
花蕊以赤金丝捻成,此刻被火光照得仿佛活转,灼灼欲燃。
她忽然明白:
自己从来不是孤身守城,
她的背后,站着一位自她出生起,便悄悄为她铸甲、磨刀、布阵的母亲。
“开匣——!”
随着皇后一声令下,二十名早已候命的女侍鱼贯而入,俱换女甲,横刀于背。
她们是皇后这些年自民间拣回的孤女,教以诗书刀剑,只为此刻。
皇后抬臂,指尖掠过每一张年轻面孔,最终停在杏影肩头。
“自此,你便是她们的剑锋,她们便是你的剑脊。”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剑锋所到,即为剑脊所指——”
“剑脊不倒,剑锋永利!”
二十名女侍齐声应和,声彻城阙。
北狄第一波登城队恰于此刻露头。
杏影率先迎上,鎏金小刀划出一道新月,第一名敌卒尚未站稳,便被斩落城下。
女甲小队随之散开,刀光如练,竟硬生生将缺口封回。
皇后未再动手。
她退后半步,立于杏影背后三尺——
那是一个母亲的位置:
近到随时可替女儿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