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皇后(1 / 2)

亥时三刻,慈宁宫的戏台已拆,杏色锦缎却还铺在阶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暗红的旧毡。

皇后立在飞絮台的雕栏后,看那一点杏影追着风筝跑远,直到融进夜色里,才慢慢松开掐进掌心的指甲。

“娘娘,风大了。”绣夏捧来一件雪色披风,却不敢替她披,只低低提醒。

皇后没回头,目光仍停在远处那盏琉璃灯上——老佛爷亲手递给晴儿的那一盏,灯光正穿过杏树枝桠,在地面筛出一片碎金,像极了许多年前,她初入宫时,先帝在御花园替她提灯照路的光。

“绣夏,”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夜色,“你说,本宫当年过门,穿的什么颜色?”

绣夏怔了怔,旋即跪下:“娘娘大喜的日子,自然是正红。”

“正红……”皇后笑了笑,指尖抚过栏上积的杏花瓣。那日她十六岁,凤辇从大清门抬进来,朱红嫁衣上用金线绣着百子百福,裙摆扫过太和殿的白玉阶,沙沙地响。她以为那声音是喜庆,后来才知道,不过是金丝割破花瓣的动静。

“去把今日长公主献的剔红盒子取来。”她吩咐。

绣夏不敢多问,片刻后便捧了那风筝回来。

断骨处缠的金线在灯下微微发颤,像一条不肯愈合的伤口。

皇后用护甲尖轻轻拨弄那杏色流苏,忽然想起杏影跪在金砖上说话的模样——脆生生的嗓音,却像一把小锥子,直直凿进她心口最软的地方。

“要结实些的……”皇后低声重复,忽地笑了,“她倒真敢说。”

绣夏跪着不敢接话。殿中静得能听见更漏,铜球撞在银盘上,一声声催命似的。

皇后却在这声音里慢慢坐下,指尖摩挲着风筝竹骨上新篾的纹路。

那补篾的手法极精巧,像极了他从前替她补断弦的样子——也是这样的纹路,也是这样把新篾削得薄如蝉翼,再一点点嵌进旧骨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