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静。老佛爷眯起眼,似笑非笑:“哦?太医的话也不听了?”
杏影放下碗,膝行两步,伏在老佛爷膝头,像小时候那样,把脸贴在那片绣着海水江崖的锦缎上:“老佛爷疼我,我知道。可药太苦,我想吃老佛爷的小厨房做的杏仁酥,比药管用。”
她说得娇,尾音拖得长,像一根羽毛在老佛爷心尖上挠。
老人家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抬手招了招。
大宫女会意,捧来一只填漆食盒,盒盖一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杏仁酥,酥皮上撒细雪般的糖粉,还缀着几粒烘得金黄的松子。
老佛爷拈起一枚,递到杏影嘴边:“只许吃两块。剩下的,给御花园那起子猴儿分去——省得他们说我偏心。”
杏影咬下一口,酥皮碎屑沾了唇角。老佛爷拿帕子替她拭了,又道:“风筝让造办处去修,三日便好。
修好了,也不必去飞絮台,就在慈宁宫后的小院。我年轻时,先帝在那儿给我扎过一只蝴蝶风筝,飞得比太液池的鸥鹭还高。”
她声音低了下去,像陷入一段极远的回忆。杏影屏息,连咀嚼都放轻了。良久,老佛爷拍拍她的手背:
“去吧。换件厚些的衣裳,再出去疯。只是记着——”
“记着什么?”杏影眨眼。
“记着晴儿和紫薇的月例银子,可都捏在我手里呢。”老佛爷故意板起脸,“你若再咳一声,我就扣她们一月,扣到她们舍得给你添被褥为止。”
晴儿“噗嗤”笑了,杏影也笑,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她忽然跪直了身子,认认真真给老佛爷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老人家膝上,像抵住整个春天的暖。
“奶奶最好。”她声音闷闷的,“杏影以后不淘气了。”
老佛爷没说话,只抬手,抚了抚她脑后细软的碎发。那动作极轻,像怕碰碎什么,又像在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窗外,日色西斜,一缕金晖穿过雕花槅扇,正落在杏影的胭脂色小褂上,像给那抹残冬的雪色,又镀了一层融融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