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坊市小风波后,又过了数日。天枢峰,欧阳奚旺的独居小院内,剑风呼啸之声不绝于耳。
只见少年身影腾挪闪转,手中一柄寻常青钢剑使得如同臂指。剑招时而如流云缥缈,无迹可寻;时而又骤然凝聚,化繁为简,刺、劈、点、撩,皆是最基础的剑式,却蕴含着惊人的穿透力与一股难以言喻的“归真”意境。每每剑势将老未老之际,剑尖竟会吞吐出一抹极淡极淡、几近透明的黑金色微芒,虽只一闪即逝,却令周遭空气发出细微的撕裂之声。
“嗷呜!”墨星兴奋地在一旁扑腾着小爪子,试图捕捉那跳跃的剑光,却总慢了半拍,急得直甩尾巴。
小金趴在石桌上,金眸半开半阖,似在打盹,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其周身有淡淡的祥瑞金辉流转,悄然笼罩着整个小院,将欧阳奚旺练剑时那不经意间泄露出的、源自归元剑柄的丝丝古老苍茫气息完美掩盖。
小呆毛则最是忙碌,它悬停半空,小翅膀高频振动,对着欧阳奚旺剑尖那偶尔逸散出的、极其微弱的灼热剑气拼命吸溜着小嘴,仿佛那是无上美味,绒毛脸上满是陶醉。
一套剑法练罢,欧阳奚旺收剑而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如箭,射出尺许方散,显见其灵力愈发精纯浑厚。他内视丹田,那暗金色剑柄静静悬浮,比之数日前似乎更加温顺,与他剑元力的交融也更深了一分。对于《归元剑经》的领悟,虽依旧艰难,却已能渐渐触摸到些许门径,尤其是对“归元”真意的理解,让他的流云剑法乃至最基础的剑招,威力都有了质的提升。
“看来,压力果真是最好的磨刀石。”欧阳奚旺低声自语,想起坊市中与刘铭的对峙,以及丹田内剑柄那不甘寂寞的蠢动。他能感觉到,归元剑柄渴望完整,渴望释放真正的力量,而这一切,都建立在自身足够强大的基础上。
正当他准备再次沉浸于修炼时,院外传来清虚子长老温和的声音:“奚旺。”
“师叔请进。”欧阳奚旺连忙开门相迎。
清虚子长老步入小院,目光先是欣慰地在他身上扫过,点头道:“不错,气息沉凝,剑意内敛,看来这几日又有精进。”随即,他神色稍稍正式了些,“今日前来,是告知你一事。七日之后,宗门大比正式开启。”
欧阳奚旺眼神顿时一亮,跃跃欲试之情溢于言表。
清虚子见状,不由莞尔,却也不忘叮嘱:“莫要急躁。此次大比,关乎各峰资源分配与秘境进入名额,意义重大,届时七峰精英尽出,绝非坊市冲突那般儿戏。你的修为进步神速,剑意领悟更是远超同侪,但毕竟入门尚短,实战经验,尤其是与各峰真传弟子交手的经验,恐有不足。”
“弟子明白,定会全力以赴,谨慎应对。”欧阳奚旺肃然道。
“嗯,”清虚子颔首,略一沉吟,又道:“此外,大比之前,各峰惯例会有些小聚,名为交流切磋,实则是互相探探底细。明日恰轮到天枢峰做东,于主殿前的‘论剑坪’设下茶宴,邀请各峰杰出弟子前来。你如今也算我天枢峰筑基弟子中的翘楚,届时需出席,也好提前见识一番其他峰的手段。”
“各峰杰出弟子都会来?”欧阳奚旺心中微动,想起那日坊市灰溜溜离去的刘铭,以及其那位据说已是筑基后期的兄长刘铮。
清虚子似看穿他的心思,笑道:“放心,明日只是茶宴,以交流为主,即便有切磋也是点到即止,不会让你难做。你只需多看多听,心中有个数便可。对了,冷月师妹今日出关,听闻你之事,也想见见你,随我去拜见一下吧。”
“冷月师叔出关了?”欧阳奚旺对那位气质清冷、曾为他测试仙缘的冷月仙子印象颇深,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袍,跟随清虚子前往天枢峰主殿。
……
天枢峰主殿偏厅,冷月仙子一袭白衣,依旧清冷如月,周身气息却比之前更加圆融深邃,显然闭关颇有收获。她看到欧阳奚旺,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丹田位置和小金、墨星身上略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弟子欧阳奚旺,拜见冷月师叔。”欧阳奚旺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冷月仙子声音清越,“清虚师兄已将与你说过。宗门大比在即,你身负仙缘,又有…诸多际遇,师尊对你期望甚高。然则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比之中,藏龙卧虎,切不可因些许进步便心生骄矜。”
“弟子谨遵师叔教诲。”
冷月仙子微微颔首,素手一翻,一枚冰蓝色的玉符出现在掌心,递了过来:“此乃我闭关时炼制的‘冰心护神符’,可护你神识清明,抵御一次金丹期以下的神魂攻击。大比之中,某些手段防不胜防,此物或可助你一二。”
欧阳奚旺心中感激,双手接过:“多谢师叔厚赐!”
清虚子笑道:“冷月师妹倒是大方,连这保命符箓都舍得给出。奚旺,还不快谢过你师叔。”
欧阳奚旺再次郑重道谢。冰心护神符入手冰凉,一丝丝清流渗入掌心,让他灵台都为之一清,果然不是凡品。
冷月仙子淡淡道:“同为一峰,自当相互扶持。明日茶宴,多看少言,尤其留意天璇峰、天玑峰与开阳峰之人。天璇峰法器诡异,天玑峰阵道难缠,开阳峰炼体之术强横,皆不可小觑。”
又细心叮嘱了几句后,冷月仙子便挥手让二人退下。
……
翌日,天枢峰论剑坪。
平日里弟子们练剑的广阔平台,今日早已布置妥当。四周插着天枢峰的旗帜,迎风招展。中央区域摆放着数十张玉案蒲团,灵果香茗陈列其上,清气袅袅。
天枢峰作为东道主,清虚子与冷月两位金丹真人坐于主位,其余包括欧阳奚旺、赵莽、石坚在内的十余名天枢峰筑基期精英弟子分坐两侧。
其余六峰宾客陆续而至。
首先到来的是天权峰弟子,皆是一身书卷气,言行温和有礼,多以音律、书画入道,与天枢峰关系素来和睦。
随后是天璇峰一行人。为首的正是那刘铭,他今日换了一身华贵法袍,神色倨傲,一进场目光便不善地扫过天枢峰众人,尤其在欧阳奚旺身上停留片刻,冷笑一声,才在其身后一位面色沉稳、气息明显强出一大截的青年的眼神示意下,悻悻落座。那沉稳青年,想必就是其兄,天璇峰内门精英弟子刘铮。欧阳奚旺能感觉到,刘铮的气息已然达到筑基后期顶峰,距离结丹恐怕只有一步之遥,其周身隐隐有灵压波动,显然身怀厉害法器。
刘铮的目光也淡淡扫过欧阳奚旺,并无太多情绪,仿佛只是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接着是天玑峰弟子,人人腰间挂着阵盘罗盘,眼神灵动,透着精明。开阳峰的弟子则个个身材魁梧,气血旺盛,行走间龙精虎猛,带着一股压迫感。摇光峰多是女修,衣裙飘飘,姿容出众,修炼的功法也偏于灵动变幻。玉衡峰弟子则较为神秘,气息隐匿,人数也最少。
各峰弟子寒暄落座,表面上一团和气,言笑晏晏,互相讨论道法剑术,品评灵茶,实则暗流涌动,彼此打量探究的目光从未停歇。
欧阳奚旺谨记师叔叮嘱,并不多言,只是安静地坐在天枢峰弟子中间,默默观察。墨星趴在他腿上假寐,小金蹲坐在他身旁,闭目养神,对周遭的暗流毫无兴趣。小呆毛则被他提前塞进了衣襟里,免得这小家伙又忍不住去吸溜别人逸散的灵力惹出麻烦。
酒过三巡,茶品数道,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向了七日后的宗门大比。
天璇峰的刘铭率先按捺不住,他放下茶盏,轻笑一声,目光扫向天枢峰这边,故意扬声道:“久闻天枢峰剑术超绝,乃我灵剑宗七峰之冠。尤其是贵峰的流云剑法,变化万千,莫测高深,令人向往。只是不知,贵峰近年来的杰出弟子,除却陈枫师兄等早已结丹的几位,筑基期内,还有哪位师兄已得此剑法真传?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他这话看似捧场,实则暗藏机锋,点名筑基期,显然是想探探天枢峰此次大比的底牌,尤其是想掂量一下让他吃了暗亏的欧阳奚旺的份量。
赵莽性子急,闻言就要开口,却被旁边的石坚拉了一下。
清虚子长老淡然一笑,接口道:“刘师侄过誉了。流云剑法重在领悟,各弟子修行深浅不一,岂敢妄称真传。倒是天璇峰的炼器之术与御器之法日新月异,听闻刘铮师侄已能同时御使三件顶阶法器,威力无穷,才是真正令人惊叹。”
刘铭见清虚子轻描淡写挡回,并将话题引向自己兄长,心下有些不甘,还想再言,刘铮却淡淡瞥了他一眼,主动开口道:“清虚师叔谬赞,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修行之道,终究在于自身。法器外物,不过锦上添花而已。”他语气平和,不骄不躁,显得极有涵养,顿时赢得在场不少修士的好感。
但紧接着,他话锋微转,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向欧阳奚旺,微笑道:“这位想必便是新入门的欧阳师弟吧?听闻师弟虽入门不久,却已深得玄霄师祖青睐,更在魔窟立下功劳,身负麒麟祥瑞,真是福缘深厚。想必剑道天赋定然惊人,不知可否让我等见识一下天枢峰的高妙剑术?”
他直接将话题引到了欧阳奚旺身上,言辞看似客气,实则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欧阳奚旺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分不信与审视。
欧阳奚旺心中暗叹,该来的总会来。他起身,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刘师兄过奖。小弟入门日浅,修为低微,于剑道一途尚在蹒跚学步,岂敢在诸位师兄师姐面前班门弄斧。”
“诶,欧阳师弟何必过谦。”刘铭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话,“坊市之中,师弟那般‘豪气’,可是令人记忆深刻啊。想必剑术也定如灵石一般,‘分量’十足吧?”他特意加重了“豪气”和“分量”二字,引得几位天璇峰弟子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天枢峰众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赵莽更是怒目而视。
欧阳奚旺却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刘铭,忽然笑了笑:“刘师兄若是对那日的灵石依旧念念不忘,待茶宴结束后,小弟倒是可以再与师兄细细分说一番。至于剑术分量如何,小弟确不敢自夸,毕竟,”他语气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坦然道,“剑锋利否,终须试过才知。若刘师兄或是其他峰的师兄师姐有意指点,待七日后大比之上,欧阳奚旺恭候赐教。”
他这番话,既回应了刘铭的挑衅,又将较量拉回到了正式的大比舞台,显得大方得体,又自信十足。
清虚子和冷月仙子对视一眼,眼中皆露出一丝赞许。
刘铭被噎了一下,脸色一沉,还想说什么,却被刘铮用眼神制止。
刘铮深深看了欧阳奚旺一眼,点头道:“欧阳师弟说得是,剑道高低,大比之上自有分晓。届时,希望能与师弟切磋一番。”
就在这时,论剑坪边缘,一位一直安静品茶、身着开阳峰服饰、身材并不算特别魁梧、反而显得有些精悍的青年忽然放下茶杯,声如洪钟般笑道:“何须等到大比!茶宴论剑,亦是雅事!久闻天枢峰流云剑法之名,心痒难耐,不知哪位师兄肯赏脸,现在便下场指点我几招?放心,纯以剑术会友,绝不动用炼体之力与灵力压人!”
众人看去,乃是开阳峰一位有名的战斗狂人,名叫雷坤,筑基中期修为,但其炼体之术强悍,近身战斗极为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