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吹得他袖袍猎猎,“宁妹,祁国路远,你……多保重。”
他抬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落在她的发顶。
洛曦宁朝他盈盈一拜,神情严肃:我知道,只是往后这汝南侯府就全要靠哥哥了。”
洛衔青摇头,“放心,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沈湘湄随后而来,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
灯光暖黄,映得她眼角细纹柔和。
“衔青,一路辛苦了。”她先是对嫡子颔首,声音不高,却带着汝南侯府主母的从容。
洛衔青躬身行礼,“母亲,儿子告退。”
转身时,他背脊挺得笔直,却在跨过门槛时,目光掠过石桌上那只吃了一口的团圆饼,眼底浮起极淡的潮气。
脚步声渐远,夜色重新合拢。
沈湘湄把灯放在石桌另一侧,伸手替女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盒盖弹开,里头躺着一支发簪。
通体以极细的绞金线盘成海棠枝,枝上东珠累累,最大的一颗足有拇指盖大小,在灯下晕着半透明的粉,像将开未开的花。
沈湘湄把簪子斜斜插入女儿发间,珠串轻颤,叮当作响。
“如今我的宁宁也长大,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洛曦宁抬手,指尖碰了碰那颗最大的珠子,冰凉却很快被体温给捂热。
她笑了笑,眼眶却悄悄红了。
“宁宁要是再不嫁人,想必爹娘该着急了。”
沈湘湄屈指,轻轻刮过她鼻尖,动作带着少见的亲昵。
“哪里会呢!嫁人了也好,至少我的宁宁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而不是在这时代之中,随便找个人将就着过日子。”
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除了生计与安全,她最担忧的便是这一点。
也是幸好,那个时候遇见了谢憬安。
她多方试探,才终于了解,谢憬安这人是真心对待自己女儿。
洛曦宁的睫毛颤了颤,一颗泪终于滚下来。她伸手握住母亲的手,轻声说道:“女儿会幸福的。”
四月初二,卯正三刻,洛曦宁自府中出。
她并未坐自家府邸的轿子,而是乘坐宫里遣来一辆十六人抬的凤舆,顶嵌八宝珠,四角垂鎏金香囊,轿帷是南海鲛绡,上面用金线绣着百蝶穿花,一步一摇,蝶翼在阳光照耀下能闪出七彩光晕。
身着大红织金云霞帔,霞帔下是百鸟朝凤的织金补服,腰束玉龙双环带,佩玉铿锵,声声入耳。
发髻高挽,十二旒冕冠,每旒尽头坠着一颗南珠,随着她的步幅轻晃,在颊边投下阴影,还遮住了她眸中所掩盖的情绪。
郊外,百官列于御道两侧,文臣武将在香案前俯身,乌纱、犀带、铠甲、朝服汇成一片黑红浪潮,呼声震天:
“公主千岁千岁......”
洛曦宁抬手,微掀轿帘。
晨光照在她脸上,肌肤几近透明,唇上却涂了最艳最红的口脂,看起来格外刺目。
她目光缓缓掠过众人,掠过那些或真或假、或羡慕或嫉妒的俯首,最后落在御道尽头上。
在那里,一顶灰色小桥旁,一脸惊骇的乔同甫正被苏芷与一个粗布丫鬟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