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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乞讨中前进 陕北再归队(1 / 2)

黔东的雾气像化不开的愁绪,缠绕在梵净山的峰峦间。松桃苗寨后的溶洞深处,钟乳石滴落的水珠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岩壁上摇曳的火把光影。独立师政委段苏权正盯着自己肿胀的右腿出神,伤口在潮湿的洞里反复发炎,溃烂的皮肉黏连在麻布上,结成暗褐色的硬痂。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骨髓里搅动,疼得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洞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竹篓碰撞岩石的脆响,混着拐杖点地的笃笃声。段苏权撑起上半身,看见洞口的藤蔓被轻轻掀开,苗医阿香佝偻着身子钻进来。她膝盖上的伤疤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暗红,那是为采草药摔下雪山时留下的印记。“段政委,今天的‘接骨草’采到了新鲜的。”阿香的声音带着山间晨露的清润,她把竹篓放在地上,里面的草药还沾着晶莹的水珠,“龙老爹说这草沾了雪山的灵气,刚日出时采的药效最足,敷上能生肌。”

她蹲下身解开段苏权腿上的布条,腐肉的腥气混着草药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段苏权望着洞顶垂下的石笋,石笋尖端凝结的水珠正缓缓下坠,在石台上砸出细小的坑洼:“阿香妹子,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三个月来,苗寨的乡亲们用南瓜粥和草药延续着他的生命,龙老爹为掩护他挨了还乡团的鞭子,后背的伤疤像蜈蚣一样爬满脊梁;阿香为采草药摔断了膝盖,原本能跳芦笙舞的双腿如今只能蹒跚行走。这份恩情重得让他喘不过气,夜里总在噩梦中惊醒,梦见还乡团闯进苗寨烧杀抢掠。

阿香往伤口上撒着草药粉末,动作轻得像抚摸蝴蝶翅膀:“红军都是自家兄弟,说啥拖累?等你腿好了,给咱苗寨的娃讲讲外面的世界。”她手腕上的红绸布在火光中飘动,那是女红军临走时留下的平安符,上面绣着的“革命必胜”四个字已经有些褪色,却依旧在黑暗中闪着微光。阿香说这红绸沾了革命的血气,能驱邪避灾,每次进山采药都要系在手腕上。

可段苏权知道不能再等了。昨夜他听见洞外还乡团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铁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响震得岩壁微微发颤。他们在搜山时发现了阿香遗落的药篓,正顺着踪迹往溶洞逼近。当天夜里,他借着月光拄着拐杖爬出了山洞,身后是阿香塞给他的半袋玉米饼——饼子还带着陶罐的余温,上面印着清晰的指痕,是阿香连夜烙的。龙老爹手绘的路线图用油布包着,藏在他贴身的衣袋里,老人粗糙的笔迹在油灯下勾勒出蜿蜒的山路,旁边还画着小小的太阳:“顺着梵净山的龙脉走,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能找到大部队。”

梵净山的灵狐引路

段苏权把军装里的红星徽章贴身藏好,那徽章的棱角硌着心口,像是在提醒他未竟的使命。他换上老乡给的粗布短褂,褂子上打满补丁,还沾着田埂的泥土气息。他佝偻着腰装作赶集的农民,拐杖在石板路上戳出点点火星,每走一步都疼得牙关紧咬,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尖凝成水珠滴落在衣襟上。

走到一处岔路口时,他望着交错的山道犯了难。龙老爹的地图在夜里被露水打湿,边缘已经卷曲,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左边的山路通往官道,据说有还乡团设卡盘查;右边的小径隐没在密林里,不知通往何方。山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正当他焦躁不安时,树丛里窜出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尾巴蓬松得像团燃烧的火焰。狐狸蹲在路口朝他眨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朝阳的金光,鼻尖还沾着草叶的露水。段苏权想起阿香说过梵净山有灵狐护路的传说,老人说这些狐狸是山神的使者,专护善良之人。他试探着朝左边的山路迈出一步,狐狸立刻摇着尾巴往那边跑去,跑几步就回头看他,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呜咽,像是在催促。

这一路多亏了灵狐引路。它会在岔路口用爪子指明方向,在有山泉的地方停下用前爪刨地,甚至在发现还乡团时发出尖锐的嘶鸣。有一次段苏权被民团盘查,团丁的刺刀已经抵住他的胸口,灵狐突然从树丛里窜出来,叼走了为首团丁的帽子。那帽子上还插着根野鸡翎,团丁们骂骂咧咧地去追,趁着众人混乱,他一瘸一拐地钻进了密林。等他躲在岩石后回头望去,只见狐狸站在山顶的岩石上,火红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尊披着霞光的守护山神。

半个月后,段苏权在一家山货铺讨水喝时,听见两个货郎在柜台前闲聊。他们的烟杆冒着青烟,话语混着烟草的辛辣味飘过来:“听说红军主力往北边去了,过了娄山关就没人追得上了。”“可不是嘛,我表舅在遵义看见过,队伍里飘着的红旗比太阳还亮!”他把这话刻在心里,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深深作揖,再抬头时,灵狐已经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几根火红的狐毛在风中飘动,像是给路人留下的信物。

山洞里的草药神助

与此同时,梵净山另一侧的溶洞里,正上演着另一场生命的奇迹。印江的池恒昌靠坐在岩壁上,左手紧紧按着右肩,那里的伤口被枪弹击穿,子弹卡在骨缝里取不出来,每到阴雨天就疼得他直冒冷汗,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不远处的冉二牛正用石头研磨草药,他的腿骨被炮弹碎片划伤,伤口感染后肿得像水桶,小腿上的青筋暴起,连站立都困难。

照顾他们的是一位隐居山中的老药农,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住在山顶的草屋里,据说年轻时曾跟着神农尝百草,能与草木通灵。老药农从不说话,每天清晨背回沾着露水的草药,用石臼捣成糊状敷在他们伤口上。他的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却异常灵巧,捣药时石臼发出规律的声响,在寂静的溶洞里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

奇怪的是,这些草药像是有生命般,敷上后会微微发烫,伤口处传来酥麻的痒意,溃烂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池恒昌发现,老药农总在月圆之夜把草药放在洞口吸收月华,草药叶片上会凝结出晶莹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像是草木的精华。有一次他半夜醒来,看见老药农站在洞口,对着月亮伸出双手,嘴里念念有词,周围的草药竟无风自动,叶片都朝着月光的方向舒展。

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山风裹挟着雨水灌进溶洞,池恒昌的伤口突然恶化。他浑身滚烫得像在火上烤,意识模糊中不停喊着“冲锋”,额头上的汗珠像断线的珠子滚落。冉二牛急得团团转,用衣襟蘸着洞壁的渗水给池恒昌降温,却见老药农异常淡定地走进雨里,对着山崖举起双手。刹那间,狂风卷着无数片草药叶子汇聚而来,在洞口形成一个旋转的绿色漩涡,叶片碰撞的沙沙声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老药农从中选出三片发光的叶子,叶子上脉络清晰可见,像是跳动的血管。他把叶子嚼碎了喂进池恒昌嘴里,一股清凉的气息立刻顺着喉咙蔓延全身,池恒昌的烧竟奇迹般退了,呼吸也变得平稳。

“这是梵净山的草木神在救你。”老药农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像枯树枝摩擦,“你们身上有正气,草木都愿相助。”三个月后,池恒昌肩膀上的子弹竟被草药的灵气逼了出来,那天清晨他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低头看见子弹头从皮肉里顶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伤口处只留下一个铜钱大小的疤痕,疤痕中心还留着淡淡的药香。冉二牛的腿伤也好得差不多,能跟着老药农上山采药了,他发现自己走过的地方,连枯萎的草木都会抽出新芽。

离别的那天,老药农送给他们一个药囊,用麻布缝制的囊袋上绣着奇异的植物图案。里面装着能止血生肌的“还魂草”,草叶蜷缩着像团枯草,却在触碰时微微颤动。“带着它上路,草木会为你们开路。”老药农目送他们走出很远,身影在山雾中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直到他们回头时,还看见山顶的草屋前飘着一缕青烟,在晨雾中笔直地升向天空。

讨饭路上的奇遇

池恒昌和冉二牛把军装染成灰黑色,在泥水里滚了滚,装作逃难的矿工。他们白天在村镇讨饭,晚上就睡在破庙里,靠着老药农给的草药治好了不少路人的小病,换些干粮和盘缠。有一次在贵阳城外的官道旁,冉二牛看见一个妇人抱着发烧的孩子哭泣,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已经没了力气哭闹。妇人跪在地上给过往行人磕头,额头磕出了血印,却没人愿意停下脚步。

冉二牛心里一紧,掏出药囊里的还魂草,按照老药农教的方法,用石头把草捣成糊状,又向路边的人家讨了碗米汤,把草药和着米汤喂给孩子。草糊刚碰到孩子的嘴唇,原本昏迷的孩子突然咂了咂嘴,没过半个时辰,烧就退了,小脸红润起来,还伸出小手要抓冉二牛的衣角。妇人扑通跪下磕头,非要把家里唯一的老母鸡送给他们,那鸡被捆着翅膀,还在咯咯地叫着。

“红军兄弟,你们的草药比菩萨还灵!”妇人的话让两人红了眼眶。他们不敢表明身份,只说是受了山中老神仙的指点。这话渐渐传开,一路上总有人给他们送吃的,说他们是“带着草木灵气的活菩萨”。有个瞎子算命先生摸着池恒昌的手掌说:“你掌心有剑峰纹路,跟着紫气走,能到红光汇聚之地。”他浑浊的眼睛望着北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山峦,“那里有无数和你一样的人,他们的血气能染红半边天。”两人听不懂这些玄虚的说法,只牢牢记住要朝着北方走,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段苏权则在一路乞讨中练就了生存的智慧。他学会用不同的方言讨饭,在湘西地界说带着苗腔的土话,到了川东又换上难懂的方言;他在地主家帮工换食宿,割稻子时能跟上长工的速度,挑水时虽然瘸着腿,却从不落下担子;他甚至在戏班里扮过瘸腿的杂役,脸上画着丑角的油彩,在台上翻跟头时,藏在衣服里的红星徽章硌着心口,提醒他自己是谁。

有一次在茶馆听书,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红军长征过雪山的故事,讲到战士们用体温融化冰雪时,台下有人起哄说“共匪活该冻死”。段苏权悄悄把讨来的铜钱都塞给了说书人,铜钱用布包着,还带着他的体温:“先生,多讲讲红军的事,他们是好人。”说书人捏了捏布包的厚度,会意地眨眨眼,第二天就加了段“神兵天降过草地”的新段子,把红军战士说得如同天神下凡,听得台下百姓阵阵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