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千夏的声音在幽暗如墨的空间里撞出细碎的回响,气若游丝得像风中残烛,
“我这是……在哪……”
连光线都仿佛被这片混沌吞噬了,每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时,都裹着化不开的潮湿冷意,在空旷中荡开几圈浅淡的涟漪,便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四肢却沉得像灌了铅,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快耗尽,只能任由黑暗在眼前漫成一片。
“呼——”
千夏费力地撑起上半身,脊椎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生了锈的零件在勉强转动,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骨缝里的酸痛。
接着,他踉跄着站稳,双脚踩在不知是实体还是虚空的地面上,那股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底爬上来,顺着脚踝、小腿,一点点蔓延到心口,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这片地方……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望不到边际的混沌。
远处有模糊的光影在晃,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明明看着在动,却怎么也抓不住具体的形状,
他的大脑里像塞了团湿棉花,那些熟悉的记忆碎片乱糟糟地堵着,太阳穴嗡嗡作响,想把它们拼凑起来,却怎么也捋不清头绪。
突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像狂风里摇摇晃晃的残烛,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间,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我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意识竟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像挣脱了什么束缚,在混沌里悠悠荡荡。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体还僵在原地,却感受不到丝毫连接,就像灵魂被从躯壳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千夏心头一紧,正想弄明白,那具身体却骤然定住了,僵直得像千年铁柱,关节处泛着冷硬的光,与漂浮的意识对峙着,诡异得让人心头发毛。
“我这是……死了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猛地想起那些飞溅的血光,想起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最后刺入身体的那股冰冷——不对!
“不对!我之前是中了……”
“嗡——”剧烈的刺痛突然撕裂识海,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同时扎进太阳穴,千夏痛得蜷缩起意识,在黑暗里翻滚挣扎。
脑海中翻涌出无数破碎的画面:
古原挥剑时扬起的尘土里,他似乎听见对方喊“三君殿下,古原来救你了!”;
苏情递来的药草上沾着晶莹的露珠,她轻声说“这药得趁热喝,能压一压你体内的燥气”;
苏灵扎着双丫髻追在身后,脆生生喊“夏哥哥,等等我呀!我摘了野草莓给你!”;
白浪与众古兽族民,屹立在一片旷野的平地上,静静眺望着远方;
父亲千绝站在祭坛上飘动的衣袍,沉声道“记住,敖世族将会永远顶立于大陆之上!”……
这些碎片像玻璃碴般搅得他头痛欲裂,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碰一下却又化作冰冷的灰烬。
眼前阵阵发黑,意识正被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疯狂拉扯,耳边叠着无数声音:
有族人的呐喊,有亲人的哭泣,还有模糊不清的咒语,像要把他彻底拖进深渊。
“给我散!”
千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里带着濒死的挣扎,在虚空中炸出一道微弱的气浪。
“嗡!”
“隆!”
两道轰鸣接连炸响,识海中突然迸射出道道金光,像是从裂缝里涌出的岩浆,瞬间铺满整个意识空间。
那些金光如利剑般击碎混浊的碎片,噼啪作响的声音里,碎片化作漫天星屑,在虚空中缓缓飘散,像夏夜被风吹散的萤火虫。
可就在下一秒,星屑竟像受到无形的牵引,纷纷调转方向,重新聚拢成一道道朦胧的人影,光影中还残留着破碎的声音碎片。
最先清晰起来的是古原,他身披的古朴战甲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右手托着一团温润的金光,光芒中跳动的符文仿佛带着生命。
“千夏,”他朝着千夏微微颔首,眼神里既有欣慰,又藏着一丝决绝,
“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拿着它,继续往前走。”
那光芒落在身上时,竟传来久违的暖意,像冬日里的阳光。
紧接着,苏情牵着苏灵的手缓步走来,苏情的裙摆上还沾着几片粉白的花瓣,笑容温柔得像春日里融化的雪。
“别担心我们,”她轻轻抚摸着苏灵的头发,声音软得像棉花,
“我们一直都在。”
苏灵扎着双丫髻,小脸上满是急切,鼻尖微微泛红,嘴唇翕动着喊:“夏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藏了最甜的野果子,等你回来吃呢!”带着哭腔的声音叩在千夏心上,让他想起那野果子酸中带甜的滋味。
更多星光汇聚,古兽族的族人一一现身:
有人扛着断裂的长矛,矛尖还沾着泥土;
有人提着破损的盾牌,盾牌上的划痕清晰可见,
他们脸上都带着熟悉的笑容,有人朝着千夏挥手,有人低声说“保重”。
白浪那张曾沾满血污的脸上此刻洋溢着灿烂的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他朝着千夏用力挥手,大着嗓门喊:“三君殿下!”
最后出现的是父亲千绝,他身后跟着敖世族的乡亲,有人捧着陶罐,罐子里似乎还飘着酒香;
有人背着弓箭,箭羽上沾着几片枯叶。
千绝鬓角的银丝在星光中格外清晰,他望着千夏的眼神里,藏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还有一丝释然,郑重地点了点头:“敖世族的意志,今后就靠你来传承了!”
千夏僵在原地,眼眶骤然发热,酸楚像潮水般漫过心头,瞬间凝成沉甸甸的痛。
那些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晃动,每一个笑容都像是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可伸出手去触碰,却只抓到一片冰凉的虚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石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触及下巴的瞬间化作星屑消散。
“别走……”他想说些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你们要去哪!!”千夏疯了一样追上去,双腿却像陷入泥沼,每一步都在虚空中留下深深的脚印,却又在抬脚时恢复原状。
他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那些流星般的光尾,指尖却一次次穿过,只触到刺骨的寒意。
无论如何狂奔,与流星的距离始终不变,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停下!给我停下!!”他的呐喊嘶哑破碎,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无助与绝望像藤蔓般缠住了他的喉咙,勒得他几乎窒息。
“噌!”流星消逝的方向,突然亮起万丈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光芒中,一尊神像缓缓浮现,头戴凤冠,身披霞帔,面容模糊却透着无比的温柔,正是斗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