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忽地轻拍石案,眸中精光闪动:“那日少林大会,你可曾留意?那红衣小和尚,还有李伯儒的徒弟,竟也都身负北冥真气!”
童姥闻言,白皙的手指蓦地收紧。烛火摇曳中,她眼前浮现出当日场景:那红衣僧人招式分明是大雪山一脉的“金刚伏魔功”,可真气运转间,隐隐有北冥神功“百川归海”的意境。更奇的是李伯儒那徒儿,虽使的是中原寻常剑法,内力流转却暗合逍遥派“周天运转”之理。
“怪哉...”童姥沧桑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那红衣僧内力浑厚,却非被人强行灌顶。李伯儒的徒儿更是根基扎实,分明是自幼修习正宗玄门内功。”她缓缓起身,在室中踱步,“可这北冥真气,怎会流传到西域大雪山?”
李秋水蹙眉道:“莫非师尊当年...”
“绝无可能!”童姥猛地转身,“师尊平生只收三个弟子。但...”她忽然想起一桩旧事,“你可记得,八十年前师尊云游西域,曾与大雪山大轮寺住持论道三月?”
李秋水恍然:“你是说...”
“大雪山从来不缺乏惊才绝艳之辈,若能从师尊讲述中悟出一二分北冥真谛,也未可知。”童姥目光渐冷,“至于李伯儒...”
李秋水闻言,纤纤玉指轻轻抚过素白袖口上以银线绣就的缠枝莲纹,那动作看似闲适,指尖的微颤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她眼波流转间,掠过石壁上摇曳的烛影,仿佛在那明灭不定的光影里,窥见了某种玄机,眼中泛起追忆之色:“说起这李伯儒,当年在西夏为官时,确与师尊有过数面之缘。那时师尊在我宫中做客,见他天资不俗,曾点拨过他几句武学至理。不想他后来竟凭此创出那逍遥真经...”她微微摇头,“虽说是脱胎自北冥神功的皮毛,终究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童姥忽然压低声音,白皙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叩击:“依你之见,他那徒弟的北冥真气,莫非是...”
“正是他人所传。”李秋水接口道,目光仍凝视着跳动的烛火,“那小子真气运转生涩,分明是初学乍练。只是...”她语气忽转凝重,“这天下武学,向来是一山不容二虎。修习别派内功之人,如何还能转修北冥神功?莫非...”
“我见那小子追在语嫣屁股后面!”童姥不屑道,“还有那红衣小和尚!他们俩身上的北冥神功定是语嫣传给他们的...”
二人对视一眼,童姥那张历来如冰封湖面般难起波澜的白皙面容上,竟骤然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容:“如果是语嫣传给他们俩的,为何他们俩没有反噬的情况!难道是语嫣那丫头...她竟能改良北冥神功?”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摇了摇头,“可这北冥神功自创派以来,从未有人能改动分毫。便是师尊那般惊才绝艳之人,也曾说此功已臻完美,改无可改。”
李秋水长叹一声,烛光映得她面容明暗不定:“语嫣这孩子,聪明绝顶,自幼过目不忘,又得丁春秋倾囊相授。她既能在琅嬛玉洞中参透天下武学,或许...真让她找到了改良北冥神功的法门。”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唏嘘,“毕竟当年师尊一身兼通我派三大神功,语嫣若能青出于蓝,也未可知。”
石室中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两位武林名宿相对无言,都在思量着这个可能震动整个武林的猜测。
“照这般说来...”童姥眸光一寒,白皙的手指突然在石桌上叩出轻响,“语嫣这孩子,怕是已成清露最大的敌手。她此刻也是前往大雪山,大概是与那玉石有关,只怕要误了我们筹划的大事。”她霍然起身,袖袍带起凌厉劲风,“须得加快行事了。”
李秋水凝重点头,腕间玉镯相击发出清越声响:“清露虽得北冥真传,但语嫣这孩子...”她语声微顿,似在斟酌词句,“即便散尽功力,以她的天资悟性,重头修炼不过弹指之间。更听闻少林方丈慕容博,连镇寺之宝《易筋经》都倾囊相授。”
童姥闻言长叹,眉头皱得愈发深邃:“这孩子命途多舛,偏偏福缘深厚。若不是当年...”她话到唇边又咽下,只余一声幽叹在石室中回荡。
“天命难违啊。”李秋水轻抚袖间暗绣的缠枝莲纹,语声里带着看破世情的怅惘,“语嫣这般性情,强求不得。倒是慕容复与段誉那两个小子...”她话音未落,童姥已冷笑出声:
“老身早就说过,天下男子皆不可信!慕容复优柔寡断,段誉迂腐天真,这两人...偏偏都累得语嫣受苦。”
烛火忽明忽暗,映得李秋水面容朦胧。她望着跳动的焰心,恍惚间看见自己年少时在西夏皇宫的日日夜夜,看见女儿青萝执拗的眉眼,最后定格在外孙女语嫣清冷的容颜上。三代人的情劫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她不禁喃喃:“情之一字,误人太深...我们这一辈为情所困,错失了多少逍遥自在。谁想青萝、语嫣,竟都逃不过这命数...”
石室中一时寂然,唯有烛泪缓缓滴落,恰似美人迟暮的叹息。
“你我在此伤春悲秋,徒耗光阴罢了。”童姥屈指轻弹,烛火应声窜高,将她眸中厉色映得分明,“清露此番闭关虽有所成,然距北冥神功鲲化鹏飞之境尚隔重山。玉石天书所载玄机,你我参悟尚不及十一。”她袖袍翻卷,石室中烛影乱舞,“前路艰险,岂容懈怠?”
李秋水颔首,腕间玉镯相击如碎冰:“师姐明鉴。清露性子跳脱,再要她闭关潜修恐非易事。如今江湖风云将起,朝堂暗流汹涌,正是雏凤试翼之时。”
“北冥真气欲达化境,须经万丈红尘淬炼。”童姥难得同意李秋水的话,“语嫣那孩子...”她话音忽止,眼底寒芒乍现即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