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姥轻咦一声，收回白绫，冷笑道：“小子不仅机警，真气也很是有意思，内功竟然被你练到这般境界。”她目光如电，早已看出慕容复虽表面从容，实则已暗运神功护体。
慕容复躬身道：“晚辈不敢在前辈面前卖弄，只是童姥武功通神，晚辈不得不防。”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点破了自己看穿试探之意，又给足了对方面子。
童姥似是看穿他心思，忽的轻笑一声，笑声中却仍带着那股与容貌极不相称的苍凉之意：“慕容小子，瞧你这般模样，莫不是也想学我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话音未落，童姥的白绫又被祭出，如灵蛇般直取慕容复面门。
慕容复急忙侧身闪避，却见那白绫在空中一转，轻轻卷走了他鬓边一缕散发。童皓腕轻抖，将那缕发丝捏在指尖把玩，嫣然笑道：“可惜啊可惜，这功夫要自幼练起，你如今筋骨已定，便是练了，也难臻大成之境。”笑靥如花，语声却似古寺钟鸣，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慕容复背上不禁渗出冷汗，心知方才童姥若要取他性命，实是易如反掌，原来自己和童姥的差距这么大，看来要继续修炼《太虚化气诀》，也要想办法把《北冥神功》的完整功法弄到手。当下恭声道：“晚辈不敢痴心妄想，今日得见童姥仙颜，已是三生有幸。”说话间偷眼打量，但见童姥眼波流转处，时而如少女般灵动，时而又沉淀着数十年沧桑，当真叫人捉摸不透。
童姥忽的敛了笑容，淡淡道：“你道这返老还童是福分么？每三十年便要经历一次散功重修之苦，其间凶险非常，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说罢长叹一声，那叹息声中竟似蕴含着百年孤寂，听得慕容复心头也不由一颤。
慕容复虽不明童姥言下深意，但想起菊剑曾说这位灵鹫宫主人性情乖张，不可以常理度之。他这些年在江湖中历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目空一切的姑苏公子，当下心念电转，已有了计较。
但见他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如闲庭信步，朗声道：“童姥此言深得天地玄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正如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世间万物莫不遵循相生相克之理。”说着缓步向前，衣袖无风自动。
“童姥神功每三十载一番轮回，”慕容复目光炯炯，声音渐转沉凝，“散功重修之苦，实乃逆天而行必经之劫。然正因这般凶险，方显出这门功法超凡入圣之处。譬若凤凰涅盘，非经烈火焚身之痛，不得重生。”
他这番话既暗合道家玄理，又点出童姥功法奥秘，说得不卑不亢。童姥闻言，眼中异彩连闪，冷笑道：“好个慕容复，倒有些见识。不过...”话音未落，忽见她五指微屈，一道无形气劲直逼慕容复面门。
慕容复早有防备，却不闪不避，只将真气暗运周身。但见那气劲及体之时，他白衫忽如春水微澜般荡漾开来，竟将来劲化于无形。这一手化劲功夫妙到毫巅，连天山童姥都不禁轻咦一声。
“好一个相生相克！”童姥突然纵声长笑，笑声中竟带着几分赞许，“能悟透这个道理，倒也不枉你修炼我灵鹫宫的无上功法。不过...”她笑声倏止，目光如电射向慕容复，“你可知这功法最凶险之处何在？”
慕容复心中一凛，知她话中有话，当下恭声道：“请童姥指点。”暗地里却将真气运至双掌，防她突然发难。月光下，寒风中，两人衣袖翻飞，映得人身影摇曳不定，平添几分诡异气氛。
童姥缓缓起身，身形虽似二八少女，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最凶险处不在散功之时，而在将要恢复功力的时候！”
慕容复不待童姥话音落尽，当即接口吟道：“老子有云：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声如金玉相击，在寒风中回荡不绝。他负手而立，白衫无风自动，俨然一派宗师气度。
慕容复目光如电，直视童姥，朗声道：“童姥神功玄妙，每三十载轮回之际，最忌的便是功成在即之时心生懈怠。”他话音方落，心中忽有所感，暗忖：“正如九转金丹，火候将满未满之时最是凶险。一念之差，便是前功尽弃之局。”
这番话说出，慕容复自己心头也是一震。他想起这些年修炼斗转星移与参合指时，初时兢兢业业，每一招每一式都斟酌再三，待到小有所成后，反倒失了当初那份谨小慎微。有时为求速成，竟险些走火入魔。此刻想来，武学之道，原就是慎终如始的功夫。
童姥闻言，眼中精光暴涨，冷笑道：“好个慕容小子，倒似亲身经历过一般。你且说说，何以见得？”她五指微屈，殿中烛火应声摇曳，显是在试探慕容复是否真有所悟。
慕容复不慌不忙，缓缓道：“晚辈修为浅薄，岂敢与童姥相提并论。只是想起修炼家传武功时，初时如履薄冰，每进一步都战战兢兢。待得略有小成，反倒失了初心，贪功冒进，险些酿成大祸。”他说到此处，语气转沉，“正如登山之人，最险处往往在即将登顶之时，因着望见峰顶，心生动摇，反倒失了脚下的稳妥。”
慕容复这番话引经据典，既是自省，又点出《道德经》精髓，还暗合童姥功法关窍。童姥听罢，默然良久，忽然叹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能悟透这个道理。多少武林高手，便是败在这望峰心动四字之上。”她语气中竟罕见地带着几分赞许。
天山童姥喜怒无常真是没说错，刚刚还赞扬慕容复，转眼间又是祭出白绫，这回却如灵蛇吐信，直点慕容复胸前大穴。慕容复见这一招已用上七分功力，当下不敢托大，右手虚按，使出慕容氏家传的“斗转星移”功夫，将绫梢劲力引偏三分。两股真气一触即分，缥缈峰顶顿时激起一阵狂风，吹得那积雪到处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