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十七年(1928年)六月,羊城。
盛夏的岭南,闷热而潮湿,珠江上氤氲的水汽与城市喧嚣的烟尘混杂在一起,营造出一种黏稠而压抑的氛围。
然而,在戒备森严的华南绥靖公署深处,邓贤的书房内,却是一片与外间截然不同的清凉与静谧。
紫檀木书桌上,一盏绿罩台灯洒下柔和的光晕,映照着摊开的大幅东亚及东南亚地图,以及几份最新的情报汇总。
邓贤独自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他刚刚送走了前来汇报北方接收事宜和关内局势的陈念和。
奉天光复、《日内瓦协定》签署已过去数月,但后续的波澜远未平息。
北方,接收工作虽总体顺利,但日军遗留下来的破坏、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包括苏国在北满的微妙存在)、以及数以十万计日侨的遣返安置,都是极其棘手的问题。
陈念和与张双喜通力合作,勉强维持着局面,但人力、物力、财力的消耗依旧巨大。
关内,形势则更加复杂。
蒋瑞元的金陵政府利用《日内瓦协定》签署后全国民心振奋的时机,假借名义大肆宣传其“领导抗战”的“功绩”,并加紧了政治和军事上的整合步伐。
一方面,他不断向华南和北方发出“归顺中央”的呼吁,措辞一次比一次恳切,也一次比一次更具威胁性;另一方面,其对南方工农军根据地的围剿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战况惨烈。
而在国际上,列强的目光愈发聚焦于远东。
英美等国频繁与金陵和华南接触,试探着未来的合作可能,同时也警惕地注视着日本战败后的权力真空以及……华南这股新兴力量的扩张意图。
苏国则继续其在北满的渗透,并对华国Gc党的生存与发展给予了更多道义上的关注。
“内忧外患……看似胜利,实则步步惊心啊。”
邓贤轻轻吐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他深知,凭借华南一隅之地,即便拥有超越时代的科技和军事优势,要想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真正实现国家的统一与复兴,也绝非易事。
蒋瑞元不会甘心,列强不会坐视,甚至……那个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庞大北方邻邦,也未必乐见一个强大而统一的华国出现。
他需要一个破局的关键,一个能为华南、也为这个民族的未来,争取更多时间和空间,甚至开辟一条新出路的战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东南亚地图上。
富庶的南洋,资源丰富的岛屿,关键的海上通道……那里是欧美殖民帝国的传统势力范围,也是扶桑这个刚刚战败、但潜力犹存的岛国,未来可能觊觎的方向。
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有些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来人。”
邓贤按下桌角的电铃出声。
片刻后,情报局局长叶怀瑾肃穆地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身合体的深色中山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
“大帅。”
叶怀瑾微微躬身。
“怀瑾!坐。”
邓贤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凉茶。
“北方和关内的情况,你都清楚。我们现在是树大招风,蒋某人视我们为眼中钉,列强也在暗中揣测我们的下一步动向。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
叶怀瑾接过茶杯,并未饮用,只是静静地看着邓贤,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深知,大帅深夜单独召见,绝不仅仅是感慨时局。
邓贤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中国海岸线向下,越过涯州岛,最终点在了中南半岛和南洋群岛那片广袤的区域。
“怀瑾,你看这里。英法的印度支那,荷属东印度,美属菲律宾……还有暹罗这块缓冲地。资源丰富,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叶怀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疑惑:“大帅的意思是……我们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南洋?但这必然会与英法美荷等列强产生直接冲突,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恐怕……”
“不,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