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这活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接了。”郑苏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李局长只说了王大麻子是钉子户,是混子。可他为什么能当钉子户?为什么县里几个部门都拿他没办法?他背后,是不是还有别人?”
“这些事,咱们都不知道。就这么一头撞进去,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周秦恍然大悟。
“你是说,咱们得先查清楚?”
“对。”郑苏月点头,“我们不能只听李局长的一面之词。我们得知道,这个王大麻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他这颗钉子,到底有多硬。我们这把刀,砍下去,会不会崩了刃,甚至,会不会砍到不该砍的人。”
“这活儿,要是接,就得接得明明白白。我们得知道,我们是在帮李局长砍掉一个真正的毒瘤,还是在帮他铲除一个政敌。”
周秦看着自己的媳妇,心里那点因为权势而起的燥热,彻底平复了。
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媳妇,有你,真好。”
第二天一早,周秦就打定了主意。
他要去县城,找刘科长。
刘科长在厂里几十年,又是本地人,对县里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肯定比他清楚。
他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院门就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了。
韩武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全是血,一只胳膊软趴趴地耷拉着,显然是断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施工队的年轻人,也都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秦……秦哥!”韩武一看到周秦,眼泪和鼻涕就下来了,“出……出事了!”
周秦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
“咱们……咱们在城南工地的料,被人给抢了!我们几个去拦,被……被他们打了一顿!还说……还说让咱们石古村的人,以后别想在城南地面上混饭吃!”
周秦的拳头,瞬间就捏紧了,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是谁干的?”
“是……是王大麻子的人!”
王大麻子!
这四个字,像一颗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周秦的耳朵里。
他扶着韩武,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土腥味扑面而来。
韩武那条断了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头茬子仿佛要刺破皮肉,看得人头皮发麻。
周秦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平静。
可郑苏月却看到,他扶着韩武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坟起,虬结盘错,像一条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院子里刚刚还喧闹的气氛,彻底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门口这三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看着韩武那条血肉模糊的胳膊,一股怒火,在每个人的胸膛里无声地燃烧。
“人呢?伤得怎么样?”
周秦开口了,声音低沉,听不出一点波澜,却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都……都在村口,卫生所的许大夫正给他们看呢。”一个跟着回来的年轻人哭丧着脸,“秦哥,虎子和小六伤得最重,虎子的头被开了个口子,小六的腿……”
他说不下去了。
“扶他进去。”周秦把韩武交给了旁边的两个汉子。
他自己则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院外走去。
“周秦!”
郑苏月叫住了他。
周秦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现在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郑苏月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她看得分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要把一切都吞噬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