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就参。\"我翻开随身带的奏本,上面是北静王昨夜改的朱批,\"今早就递了《大观园女子书院章程》,把老太太的话原句写进去——'我这把老骨头,就爱见姑娘们读书识字,比打十场叶子牌都痛快'。\"
未时三刻,妙玉的船到了。
她穿件月白道袍,怀里抱着个青布书箱,道袍下摆沾着草屑——想来是从栊翠庵出来时碰了廊下的兰草。
我迎上去要接书箱,她却抱得紧:\"都是些佛经道藏,还有我抄的《十三经注疏》。\"她望着东南角的空地,目光像刀劈开晨雾,\"昨日在船上想明白了,我师傅说'静虚'是要心无挂碍,可心无挂碍不是躲进庵里,是见着这世道的茧,就偏要劈开。\"
她从书箱底摸出本旧书,封面褪了色,是《列女传》:\"这是我十二岁时抄的,那时候总觉得这些女子要么守节要么投江,可怜得很。\"她翻到最后一页,墨迹斑驳的小楷写着\"愿为灯烛\",\"如今才懂,可怜她们的不是命,是没灯烛照着,看不见别的路。\"
我喉咙发紧,伸手去碰那页\"愿为灯烛\",指尖触到纸背的凹痕——是当年抄书时太用力,笔锋戳透了纸。\"你来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这书院就有魂了。\"
申时,宝玉的马蹄声踏碎了满地斜阳。
他掀帘进来时,身上带着工部的土腥气,手里举着块红绸:\"东廊的正堂修好了!\"他扯掉红绸,\"才女之道\"四个大字跃入眼帘,是我前日在雪地里写的,墨汁冻得结了冰碴子,倒显得笔锋更硬。
\"工匠头儿说,这匾得用金丝楠木,\"他摸着匾边的雕花,\"我让加了缠枝莲纹——你说过,女子要像莲花,出淤泥也能开得鲜亮。\"风掀起他的斗篷,露出里面簇新的青缎小衣,是我上个月给他裁的,\"明儿就搬书桌进去,大嫂子说要把她的《女四书》捐出来,宝姐姐的绣谱也收作教材...\"
他说得太快,我却听见廊外工匠的号子声混着梅花香飘进来。
忽然想起刚穿来那天,也是这样的梅花香里,他举着糖蒸酥酪说要掏心给我看。
如今这颗心,早化成了书院的砖,女子的笔,还有眼前这块烫金的匾。
夜漏初上,潇湘馆的烛火跳了跳。
我翻着各地士族送来的女子名册,指尖停在\"苏州陆氏\"那页——陆夫人的信里说,她家四姑娘能背《滕王阁序》,五姑娘会算田亩账。
窗纸突然簌簌响,我抬眼时正看见道黑影掠过竹影,像片被风卷走的枯叶。
地上的字条是用炭笔写的,字迹潦草,有几处墨点洇开:\"礼部有人欲弹劾你僭越礼制。\"我捏着字条笑了,把它塞进袖中——该来的总要来,陈廷敬若真能按得住天下女子的笔,当年我也不会从现代穿过来。
\"姑娘!\"晴雯的敲门声急得发颤,\"大奶奶说有要事求见,在沁芳闸边等着呢!\"
我吹灭烛火,月光透过窗纸照在\"文教印绶\"上。
外面的风裹着梅香涌进来,吹得案上的名册哗哗翻页,最后停在\"金陵十二钗\"那页——史湘云的名字下,新添了行小字:\"愿为书院讲武,教姑娘们打拳防身。\"
我摸着袖中发硬的字条,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明天,该是场硬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