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贾政定是发现,信里提到的\"证据\"全是忠顺王府自己的破绽。
\"老爷,\"我上前一步,\"不如先去户部查查黄册?
若是真有冤屈,咱们也得有个对证的由头。\"
贾政深吸一口气,将信折好收进袖中:\"你说得是。\"他转身对宝玉道,\"去备车,我这就去户部。\"
午后的秋爽斋烧着地龙,暖得人直犯困。
宝钗捧着茶盏,指尖在账册上点得飞快:\"薛家的南洋商路账册编号是'海'字头,忠顺王府的是'忠'字,我让人把前月的'海17'和'忠9'调换了,他们查起来得翻半个月。\"
探春咬着笔杆在算盘上拨拉,珠串撞出清脆的响:\"荣国府的流水我按'田庄''商铺''内宅'重新分了类,原本混在'内宅'里的月钱支出,现在全归到'田庄租子'底下——他们要查内帑私用,反得先看咱们的田产。\"
史湘云啃着蜜饯青梅,袖口沾着糖渣:\"我昨日跟户部的周主事打了招呼,说咱们要补登去年的商税册子。
他那备案目录我瞧了,用浆糊粘的,换几页纸跟揭窗花似的!\"她突然凑近我,眼睛亮得像星子,\"林姐姐,咱们这是要把忠顺王府的爪子剁了?\"
我望着案上摊开的账册,每本都盖着新的骑缝印。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北静王府\"的朱印上镀了层金:\"他们想拿旧账拉老爷下水,咱们就拿新账让他们自吞苦果。\"
黄昏时分,忠顺王府的赵管家带着四个随从闯进来时,贾政刚从户部回来。
赵管家的狐皮大氅上还沾着雪,一进荣禧堂就甩着袖子:\"贾大人,我家王爷说了,您若识相,就把江南盐税的账册交出来......\"
\"赵管家这是要查我的账?\"贾政端坐在主位上,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巧了,我刚从户部回来,他们说忠顺王府去年在扬州的盐引少缴了三成税。\"他拍了拍案上的账册,\"这是户部抄给我的底,赵管家要不要看看?\"
赵管家的脸瞬间白了。
他抢过账册翻了两页,额头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这......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王熙凤扶着门框笑,\"我昨日还听周主事说,忠顺王府的盐船挂着官旗,却走的是私路——周主事可是您家王爷的门生,这账册总不会假吧?\"
赵管家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旁边的花觚。
青瓷碎片溅了满地,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抓着狐皮大氅就往外跑,皮靴踩在碎瓷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
夜里,我站在潇湘馆廊下,听着更夫敲过五更。
远处传来小丫头的笑声,是迎春房里的司棋和探春的侍书在扫雪。
炭盆里的红炭噼啪响着,映得窗纸上的竹影摇摇晃晃。
\"林姐姐。\"探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捧着个锦匣,\"这是老爷让我送来的,说是皇上赏的端砚。\"
我接过锦匣,指尖触到匣盖上的\"忠勤\"二字——下午宫里传旨,说忠顺王府涉嫌盐务舞弊,着令刑部彻查,又夸贾政\"持正守节\"。
\"贾府的根基,不该再靠裙带与恩宠。\"我望着远处的荣禧堂,那里的灯笼还亮着,\"得靠人人心里有本明白账。\"
探春望着我,眼睛里像有星火在跳:\"姐姐说得是,我明日就去账房,把新的分类法教给那些管事。\"
一阵夜风吹过,案上的纸页哗啦作响。
我低头去捡,看见半张泛黄的纸被吹到脚边,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下一步,轮到王家了。\"
风卷着纸页打着旋儿,消失在夜色里。
我摸了摸袖中那枚铜钱,这次它暖得像块玉——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