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温柔地笼罩着七侠镇的夜晚。
同福客栈的大堂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驱散了窗外的湿寒。
白敬琪正煞有介事地用一块软布擦拭着他那把锃亮的左轮手枪,枪身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吕青橙捧着一本封面花哨的《番茄免费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小脚丫悬在长凳边一荡一荡。
莫小贝则闭目盘坐在角落一张太师椅上,周身气息流转,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若有若无地萦绕着她——那是她深不可测的内力在自行运转。
“哗擦!”白敬琪猛地一甩头,额前几缕特意留长的刘海潇洒地飘起,“小爷我这枪法,百步穿杨!”
“得了吧你,”郭芙蓉从账台后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个最新款的透明平板,上面花花绿绿的数据流滚动着,“昨儿个打靶,十发子弹脱靶六发,剩下四发还都是擦着靶子边儿过去的。你爹当年那手‘隔空点穴’你学不来,连枪都玩不转?”
“娘!揭人不揭短!”白敬琪俊脸微红,立刻转移火力,“青橙!看什么呢那么入迷?给哥讲讲!”
吕青橙头也不抬,小嘴叭叭地飞快复述:“…那魔教教主被女主一掌‘惊涛骇浪’拍进粪坑里啦!噗哈哈!好解气!就该这么打!”
“青橙!”郭芙蓉和吕秀才同时扶额。
吕秀才无奈地叹气:“芙妹,你看你女儿,整日里不是打打杀杀就是…就是那等污秽之地,这书…”
“这书好看嘛!”吕青橙理直气壮地晃了晃平板,“比爹您天天念叨的‘之乎者也’有意思多了!”
“非也非也!”吕秀才立刻开启碎碎念模式,“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为学之道,贵在…”
“停!”佟湘玉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从二楼楼梯口传来,“秀才!打住!额滴神啊,你这念叨起来比外面滴雨还密!吵得额脑仁儿疼!”
她扶着腰款款走下楼梯,身上那件苏锦旗袍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手里捏着的,却是一个造型极其科幻的、薄如蝉翼的全透明通讯器,“额正跟阿楚视频呢,商量给咱客栈再装个啥‘恒温恒湿新风除霾系统’,被你这一打岔,信号都卡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佟湘玉手腕上那个通讯器投影出的阿楚半透明影像闪烁了几下。
影像里,阿楚正坐在客栈后院那间被改造得充满未来感的“科技小屋”中,她身边,晏辰优雅地翘着腿,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嗯,看颜色像是手冲咖啡。
铁蛋和傻妞像两尊门神一样立在他们身后,铁蛋那金属质感十足的脸上居然还模拟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傻妞则安静地垂手侍立。
“掌柜的,莫慌嘛,”阿楚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从通讯器里清晰地传出来,她顺手撩了一下垂在肩侧的大波浪卷发,对着晏辰抛了个媚眼,“晏辰哥哥,你说咱给掌柜的屋顶再加一层纳米太阳能板咋样?下雨还能收集雨水净化,省得大嘴天天挑水。”
晏辰放下咖啡杯,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刮了下阿楚小巧的鼻尖,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都听你的,宝贝儿。你就算想把客栈改造成星际飞船,我也给你焊出来。”
“讨厌!”阿楚娇嗔地拍开他的手,做了个夸张的捧心状,“你这情话技能点满了吧?撩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的!铁蛋,快!给老板娘放个BGM,要浪漫的!烘托一下气氛!”
铁蛋那圆滚滚的金属脑袋立刻左右扫描了一下,胸腔位置亮起柔和的蓝光,一串优雅舒缓的古典钢琴旋律《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瞬间填满了大堂的每个角落。
“哎妈呀!”李大嘴正端着一盆刚洗好的水灵青菜从后厨转出来,被这突如其来的高雅音乐吓了一跳,差点把盆扔了,“整这老抒情干啥?俺还寻思开饭前整个《最炫民族风》提提神儿呢!”
“铁蛋同志!”白展堂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从房梁上飘下来,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倒吊在那里,像个巨大的蝙蝠,“你这品味可以啊!比小郭那‘芙蓉惊涛掌’的配乐有格调多了!是吧芙妹?”
他冲着郭芙蓉挤眉弄眼。
郭芙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展堂!你又上房梁!下来!摔着了算工伤,掌柜的不给报销!”
“哈哈哈大嘴哥被古典乐整懵了!”
“白大侠这轻功,天花板才是他的归宿!”
“小郭姐姐的工伤梗永不过时!”
“掌柜的通讯器好高级!想要同款!”
“秀才碎碎念虽迟但到!DNA动了!”
几行流光溢彩的全息弹幕在大堂一侧的墙壁上轻盈地滑过。
同福客栈的众人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只有邢捕头带着燕小六刚巡街回来,湿漉漉地冲进大堂,看到弹幕又兴奋起来。
“哎哟!家人们!宝宝们!”邢捕头甩了甩蓑衣上的水珠,对着墙壁上的弹幕方向努力挤出最“亲民”的笑容,搓着手,“今儿个巡街,那是风里来雨里去,保护咱七侠镇一方平安!那是…呃…那个词儿咋说来着?”
“恪尽职守!披星戴月!”燕小六立刻挺起小胸脯,腰间的佩刀被他下意识地拍得哐哐响,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唢呐。
“对对对!”邢捕头赶紧点头,随即压低声音凑近燕小六,“小六啊,你说…咱这辛苦形象,直播间家人们…是不是能给刷点那个…嗯…‘火箭’啥的?”
“头儿!”燕小六一脸正色,“咱是捕快!要廉洁奉公!岂能…”
话没说完,邢捕头已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榆木脑袋!这叫合理创收!改善装备!”
“放着我来!”祝无双的声音如同清泉叮咚,瞬间打破了这小小的闹剧。
她像一阵轻盈的风,卷过邢捕头和燕小六身边,手里已经多了两条干燥温暖的毛巾。
“邢捕头,小六,快擦擦,淋湿了容易着凉。”她动作麻利地帮两人擦拭,脸上带着温柔又无奈的笑意。
龙傲天操着一口地道的粤语,慢悠悠地从楼梯走下来,手里还摆弄着一个结构精巧、不断变幻形态的金属小玩意儿:“细路仔淋雨,好易病噶。无双,辛苦你啦。”
“相公说哪里话。”祝无双脸微微一红,将擦过的毛巾搭在手臂上,动作自然地挽住龙傲天的胳膊,看向墙壁上滑过的弹幕,“家人们别见笑,我们捕快大哥也是职责所在,辛苦啦。”
她对着弹幕方向温婉一笑。
“无双姐姐人美心善!”
“傲天哥的粤语好苏!虽然只听懂一半!”
“邢捕头:我想要火箭!小六:不,你不想!”
“小六的唢呐蠢蠢欲动.jpg”
弹幕一片和谐。
就在这时——
“轰咔——!!!”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雨夜的宁静!
那声音绝非寻常雷鸣,更像是某种极其暴烈的能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轰然爆发!
同福客栈那历经风霜的木质屋顶中央,猛地炸开一个直径足有丈许的大洞!
破碎的瓦片、断裂的椽子木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一道刺目的、蓝白色的巨大闪电,如同狰狞的巨蟒,缠绕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那破洞中直直地贯入大堂!
“哗擦!”白敬琪反应最快,怪叫一声,一个懒驴打滚翻到桌子底下,顺手还把吓懵了的吕青橙也拽了进去。
“额滴神啊!”佟湘玉花容失色,手里的透明通讯器差点脱手飞出。
“护驾!”白展堂的身影瞬间从房梁消失,下一秒已经鬼魅般出现在佟湘玉身前,葵花点穴手蓄势待发,指尖气劲吞吐不定。
“小心!”晏辰的厉喝从后院的通讯中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几乎在同一刹那,铁蛋和傻妞的身影已经化为两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影,瞬间挡在了大堂中央阿楚的全息影像前方!
铁蛋双臂交叉,一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瞬间展开;傻妞双手张开,无形的力场笼罩住最近几张桌椅和惊魂未定的李大嘴。
郭芙蓉惊涛掌起手式已然摆开,吕秀才则惊恐地抱住了头:“子曰:迅雷风烈必变!此乃天罚乎?”
莫小贝猛地睁开双眼,盘坐的身形纹丝不动,但周身那白色的内力雾气骤然变得浓郁粘稠,如同实质的茧将她包裹,隐隐发出嗡鸣。
龙傲天一把将祝无双拉到自己身后,机关臂甲上弹出数片薄如蝉翼的银色刀刃。
闪电的光芒一闪即逝,留下刺鼻的臭氧味道和一片狼藉。
冰冷刺骨的雨水顺着屋顶的大洞哗啦啦浇灌下来。
大堂中央,一个穿着怪异白色长袍的男人四仰八叉地摔在碎裂的木屑和湿漉漉的瓦砾堆里,浑身焦黑,冒着缕缕青烟,头发根根竖起,像顶了个鸟窝。
他身边散落着一个摔裂的、印着红色“十”字的白色箱子,里面滚出几个亮晶晶的小瓶子、几卷绷带,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尾部带活塞的玻璃长管。
一片寂静,只有雨声和屋顶破洞灌入的风声。
那焦黑的人影猛地抽动了一下,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呛咳,然后颤巍巍地,用一只同样黑乎乎的手,支撑着爬了起来。
他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努力睁开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
当他的目光扫过古朴的木桌条凳、惊魂未定的古装众人、墙壁上还在滑动的全息弹幕时,那眼神从迷茫,迅速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最终定格为一种混合着使命感与狂热的坚定。
“咳…咳咳!”他清了清被烟呛得沙哑的嗓子,无视了自己还在冒烟的头发和破烂的白色长袍,用一种虽然虚弱但异常洪亮、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对着全客栈的人,也对着那面显示着弹幕的墙壁,大声宣告:
“吾乃妙手仁心郝大夫!悬壶济世,专治疑难杂症!此方世界…咳咳…卫生状况堪忧,恐有疫病流行之危!”
他踉跄着弯腰,精准地从散落的箱子废墟里捡起那支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的玻璃长管,高高举起,尖端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液体。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带着一种救世主般的狂热,扫视着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人,最后定格在离他最近的、刚刚被傻妞力场保护住的李大嘴身上。
“来!别怕!防疫针!人人有份!保你百病不侵!就从这位壮士开始!”郝仁迈开大步,举着玻璃长管,一脸“我是为你好”的坚决,朝着目瞪口呆的李大嘴坚定地走去。
尖端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执着的光芒。
大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这从天而降的“神医”和他手中那根造型奇特的“凶器”给震住了。
“放…放…放着我我来!”祝无双第一个反应过来,清脆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心。
她身影快如闪电,葵花点穴手的指风并非攻向郝仁,而是精准地拂过他持管的手腕!
郝仁只觉得手腕一麻,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那支被他视若珍宝的玻璃长管脱手飞出!
祝无双莲步轻移,玉手一抄,稳稳地将那支玻璃长管捞在手中!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她没有丝毫犹豫,脸上带着一种“为家人试毒”的凛然和关切,猛地转身,朝着她最信任、也最心疼的人——她的相公龙傲天冲去!
“相公当心!此物诡异,妾身先为你一试!”在龙傲天错愕、郝仁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祝无双手腕一沉,动作快准狠,那闪着寒光的尖端精准无比地朝着龙傲天挺翘的臀部——狠狠扎了下去!
“嗷——!!!”龙傲天猝不及防,一声混合着震惊、剧痛和浓浓粤语的惨嚎响彻云霄:“顶你个肺啊!老婆!你搞咩啊?!”
“噗!”长管里的透明液体被祝无双毫不犹豫地推了进去。
整个同福客栈,安静得只剩下屋顶漏雨的滴答声,以及龙傲天捂着屁股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下一秒。
“卧槽槽槽槽槽!无双姐姐威武!!!”
“试毒试到自家相公屁股上!这操作太硬核了!”
“龙哥:我特么做错了什么???”
“郝大夫的表情:我是谁?我在哪?我的管呢???”
“《论古代媳妇对夫君深沉的爱与责任》”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笑到打鸣!”
“这防疫针效果立竿见影——龙哥的粤语都变调了!”
“郝大夫:我的无菌操作!我的医疗规范!啊啊啊!”
“无双:放着我来!(指扎相公屁股)”
全息弹幕墙瞬间被海啸般的文字彻底淹没!
各种颜色的惊叹号、问号和“哈哈哈”疯狂滚动,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字!
直播间的气氛被这神转折彻底点燃,热度瞬间爆表!
郝仁大夫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保持着被点麻手腕的姿势,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祝无双拔出来的、空了的玻璃长管,又看看捂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一脸悲愤控诉看着自家娘子的龙傲天。
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从茫然到心痛,最后定格为一种信仰崩塌般的巨大悲怆。
“无…无菌操作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的尖叫,手指颤抖地指着祝无双,“你…你怎能如此!那是宝贵的疫苗!是救命的药!你怎么能…怎么能…扎屁股?!还…还扎得那么深!!”
他痛心疾首,仿佛自己精心养育的孩子被当众糟蹋了。
“哼!”祝无双柳眉倒竖,虽然有点心虚,但气势不能输。
她晃了晃空了的玻璃长管,尖端还滴着一点液体,理直气壮:“此等来历不明之物,岂能轻信?自然要最亲近、最可靠之人先行试过!我相公内力深厚,若有毒,也能运功逼出!为众人试险,此乃大义!郝大夫,你急什么?莫非…此物真有问题?”
她狐疑的目光锐利地射向郝仁。
郝仁被她看得一哆嗦,随即又被这“大义”论调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问…问题?那是青霉素!是抗生素!是划时代的伟大发明!能救人于感染水火!你…你们…愚昧!无知!暴殄天物啊!”
他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够了!”一声带着浓重陕西腔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大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佟湘玉!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屋顶那个还在哗啦啦漏雨、呼呼灌风的巨大破洞,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是混合着后怕、愤怒和极致肉痛的铁青色。
她那件名贵的苏锦旗袍下摆沾了不少泥水和木屑,精心打理的发髻也有些散乱。
“额滴神啊!额滴百年老屋顶!!!”佟湘玉的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得几乎能刺破耳膜,“郝大夫!郝神医!你从天而降砸店,额忍了!你拿着那劳什子长管要扎额滴人,额也…额也勉强忍了!可你!你!你给额把屋顶炸恁大一个窟窿!这风也进!雨也进!额滴百年老店招牌都要被浇塌咧!!”
她越说越激动,踩着满地狼藉,噔噔噔冲到还在为“无菌操作”和“暴殄天物”而悲愤的郝仁面前,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子上。
“赔钱!!”佟掌柜的终极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今天不把额滴屋顶修好!不把损失赔干净!你就甭想出同福客栈这个门儿!”
这声怒吼如同定身咒,瞬间把沉浸在医疗伦理冲突和弹幕狂欢中的众人拉回了现实。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从长管屁股转向那个狰狞的屋顶破洞。
冷风裹着雨点无情地灌入,打湿了附近的桌椅,也浇灭了郝仁大夫最后一点“悬壶济世”的悲壮。
郝仁被佟湘玉的气势逼得倒退一步,看着那巨大的破洞,又看看满目疮痍的大堂和散落一地的“医疗器械”,满腔的悲愤瞬间被巨大的窘迫和心虚取代,脸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这…这个…掌柜的…意外…纯属意外…那个闪电…它…它不讲武德…”
“少废话!”佟湘玉叉着腰,寸步不让,“意外?额看你就是扫把星转世!专门来祸害额滴店!赔钱!修屋顶!立刻!马上!”
她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墙壁上阿楚的全息影像,声音瞬间切换成带着哭腔的委屈模式,“阿楚啊!你可得给姐姐做主啊!你看看这…这还像个店嘛!姐姐滴心…哇凉哇凉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