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扛不住心理压力,气急败坏又惊魂未定地吼道:“撤!快撤!点子扎手!有妖法!快回去禀报公公!”
剩下的锦衣卫如同听到了特赦令,慌忙架起地上哀嚎的同伴,屁滚尿流地退出了同福客栈,狼狈地消失在黑夜中。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铁蛋故意留下的、渐弱的“动次打次”鼓点余音。
赵百户带着残兵败将逃得踪影全无后,大堂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佟湘玉叉着腰,对着狼藉的门口啐了一口:“忒!什么玩意儿!下次再敢来,额让铁蛋用电音轰死你们!”
张鹊云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他笨拙地穿过大堂,在阿楚、晏辰、佟湘玉和郭芙蓉等人前一一拜下。
翅膀上的羽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像是在表达着一种无声的谢意,也昭示着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不必如此!”佟湘玉赶紧示意郭芙蓉去扶,“快起来快起来!落难遭灾,相互帮衬着过呗,有啥好拜的!”
郭芙蓉和祝无双合力把他拉起来。
张鹊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众人:“今日若无诸位倾力相助…我张鹊云早已是刀下亡魂,还顶着这人不人、妖不妖的骂名…这再造之恩,如同父母…”
他哽了一下,目光转向铁蛋和傻妞,以及他们身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科技微光,“尤其是这两位…铁蛋…大哥,傻妞大嫂,你们的本领…”
“哎哟,打住打住!”铁蛋做了个暂停手势,声线恢复了日常那种带点金属味的爽朗,“啥大哥大嫂的,我铁蛋就是个保镖,保护老板(指了指阿楚晏辰),顺便帮帮忙。我那招叫啥?”
他看向阿楚。
阿楚正翻着随身资料库:“低频逆向波场干预?或者…‘万物皆可混音’系统?”
晏辰接茬:“通俗点,叫‘魔音穿脑一键静音还带打碟’功能。”
“对!”铁蛋一拍胸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我老板仓库里这种小玩意儿多着呢。主要吧,你那音波挺特别,我这波是正好匹配上了。傻妞那才是真功夫!”
他还不忘拍老婆马屁。
傻妞微微一笑,蓝眼柔和:“保护老板家人安全是第一指令。有效解决威胁是执行标准。”
吕青柠拿着她的iPad又蹦了过来,小脸发光:“张鹊云哥哥!我刚才反向分析了傻妞姐姐截获的那点初始音波数据!看这里!”
她把屏幕怼到张鹊云眼前。
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音频波形图,中心区域被吕青柠特意用红线圈了出来一个细微但规则的几何图案,“这个核心波频,不是武器脉冲!它的几何结构编码更像…一种加密的情绪!再结合你之前说的宫廷经历…我怀疑这是你自己潜意识里的…求救信号!”
“情绪求救信号?”张鹊云愣住了,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对啊!”阿楚猛地击掌,兴奋地晃了晃晏辰的手,“亲爱的,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根本不是什么妖孽,他是被那破药水折磨得在拉警笛啊!”
晏辰顺势摸摸她的头:“高见高见,我夫人总是慧眼如炬,在万千噪音中捕捉爱的呼唤。”
“真相只有一个!”吕青柠肯定地说,“那所谓的‘药’,本质是情绪放大器。强烈的负面情绪,结合乐声的共振,才会触发翅膀的异变和攻击音波!那个加密的核心波频,是你内心深处‘不想伤人’、‘想求救’的本能!”
“青柠神级分析!”
“原来根源是情绪?古代就有情绪放大器了?”
“药水催化情绪→情绪共鸣声波→声波固化翅膀→攻击音波是负面情绪失控?”
“懂了!张小哥现在不是鹞子,是只惊弓之鸟!药水放大了他的恐惧!”
“情绪…放大…”张鹊云喃喃自语,眼中死灰般的神色终于透进一道光,像迷航的孤船望见了灯塔。
接下来的几天,同福客栈变成了一个奇特的康复中心加科研基地。
吕青柠成了主力。
她和吕秀才埋头研究,试图找到理论支撑。
吕秀才推演声波与情绪能量的耦合模型,写满了几张纸。
吕青柠则用她那台功能强大的iPad,结合铁蛋傻妞扫描到的数据,不断调整输入给张鹊云的音频波长和强度模拟图。
傻妞担任技术总监。
她精确释放着吕青柠编程的特定波长的音频流,如同精准的灌溉管道,温和地冲刷着张鹊云那因药力而变得紊乱的神经节点,一点点洗去顽固的“情绪放大器”烙印。
铁蛋则承担了重要的“声场稳定器”角色,他像个忠诚的音波保镖,实时监控着张鹊云尝试控制音波时可能溢散的能量,一旦出现负面高频波动的苗头,立刻张开他的低频防护网,将那些刺耳之音转化为无害的、甚至有点搞笑的低频鼓点。
“稳住!老张!想想开心的事!李大嘴新研究的菜好不好笑?掌柜的方言是不是特别亲切?”铁蛋常在张鹊云紧张时如此喊话。
张鹊云的治疗过程充满挑战。
他每天都要在傻妞稳定的声波“沐浴”中,努力尝试弹奏简单的、充满平和意味的乐段。
起初,失败是常态。
琴音一响,翅膀会应激性地猛然张开,如同被惊扰的刺猬,羽毛根根倒竖,发出刺耳的尖利破空声,或者干脆把他带得原地旋转失去平衡,摔个眼冒金星。
每当这时,傻妞的光束会立刻笼罩他,进行快速能量疏导。
痛苦和沮丧常让他想放弃。
但每当他动摇,佟湘玉总会端着切好的水果或一叠刚烙好的饼过来,用她那独特的女低音说:“额滴娃儿!急啥咧?学走路还绊跟头呢!接着练,当鸟人又不耽误吃!吃完再练!”
郭芙蓉会故意插科打诨:“就是!你看我家秀才,从酸秀才到现在能顶半边天(吕秀才在一旁推眼镜嘿嘿笑),都花了多少年?你这点挫折算啥!排山倒海——”
白敬琪拿着他那宝贝左轮在屋顶练习快速压弹,朝下喊:“哗擦!张大哥,稳住!不行的时候想想那几个锦衣卫的囧样儿!多解压!”
吕青橙则默默地在庭院一角练习她的“惊涛骇浪掌”,掌风激荡,仿佛在用另一种方式为他鼓劲。
莫小贝经常围着他转:“鹊云哥,你那个翅膀不用的时候,能借我玩两天不?我想试试做个大风筝!”
每次都逗得他哭笑不得。
晏辰和阿楚则负责直播和情绪疏导。
阿楚拿着手机记录下他每一次微小进步的尝试——比如终于让翅膀稳定片刻没有张开,比如弹出一个和谐的小节而没有失控。
晏辰则不时凑到阿楚耳边低语骚话,诸如“亲爱的,你看他那根音符颤的,比我给你洗草莓时手抖的幅度都小”,或者“完了宝贝儿,我觉得再听几天他弹的这安魂曲,我的失眠都要被治好了”,让阿楚笑倒在他肩上,也冲淡了治疗室的严肃氛围。
“小哥进步了!刚那个小节很棒哦!翅膀只抖了一下!”
“坚持就是胜利!想想掌柜的面!动力拉满!”
“家人们注意看傻妞姐操作!这蓝光疗法精准度绝了!”
“铁蛋哥的日常:音波保镖兼职气氛组组长(动次打次)”
“青柠小妹妹的建模图越来越清晰了!给大佬递茶!”
而那个关键性的突破口,最终落在了祝无双身上。
那天下午,张鹊云又一次在弹奏一个需要表达深沉哀伤的曲段时,药力残留再次被情绪引动。
翅膀骤然失控,锐利的边缘差点划伤旁边看iPad的吕青柠!
傻妞的蓝光立即锁定了能量节点,铁蛋的低频防护网瞬间打开!
滋啦!刺耳的琴音再次被转化为一串带着放屁声效的背景鼓点!
张鹊云羞愧得无地自容,眼泪瞬间涌出:“我…我根本控制不了…我是个祸害…”
“放着我来!”就在此刻,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祝无双放下手中的抹布,不顾吕青柠还在分析波频数据,走到张鹊云面前。
她没有说教,没有讲大道理,只是轻轻哼唱起了一首江南小调。
那曲调极其简单、清澈、纯粹,带着溪水流淌般的温柔,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拂过心弦。
没有伴奏,只有她纯净的声音流淌在静谧的空气里。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这平和的曲调与傻妞稳定输出的舒缓声波流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张鹊云体内药力引发的、因情绪而尖锐的波频,被这双重“春风”吹拂着、抚平着。
更神奇的是,他背后那对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翅膀,在没有任何指令的情况下,尖端柔和的羽毛尖端,竟然开始随着祝无双哼唱的音节,极其微小地、却富有韵律地轻轻摆动起来!
仿佛这最原始、最纯净的声波,才是指引它们的唯一力量。
“看!”吕青柠指着iPad上的图谱惊呼,“图谱共鸣率飙升!波峰完全抵消了药力低谷!成了!”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情绪!纯粹的情感共鸣才是逆转药力的关键钥匙!技术只是支撑!音律的核心在‘心’!”
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伴随着祝无双最后一个纯净的音符落下,伴随着傻妞稳定声波流的终止,终于被彻底击碎了。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薄冰碎裂的“咔”声,从张鹊云那对巨大的翅膀内部响起。
一片片色彩斑斓的、宛如琉璃般的羽毛从根部开始,毫无重量地自动剥落、飘下。
它们落下后并未消失,而是在触碰到空气的瞬间便悄然汽化,化作一阵阵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温柔地拂过整个庭院。
翅膀的形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分解。
附着在肩胛骨上的最后那些像是骨架般支撑的硬质结构开始化作点点细小的金色沙砾,如退潮般从他背上流淌下来,同样在触地的瞬间弥散。
整个过程无声而迅速,如同一个无声的沙画表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神圣的纯粹感。
仅仅十几秒。
最后一片羽毛落下、消散。
最后一点金色的沙砾也融入空气。
风停。
张鹊云依然保持着坐立的姿势,肩背光洁平坦。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没有熟悉的重负感,没有硌人的骨节。
自由了。
他愣住了。
呆坐着。
没有欣喜若狂,没有振臂高呼。
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双手,试探着摸向自己的后背。
皮肤温热,骨骼肌肉清晰,什么都没有了。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无比清晰地砸在他刚抚过琴弦、如今空落落的手背上。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环视着围在身边的人——佟湘玉的眼眶红了,郭芙蓉在揉眼睛,吕秀才激动地推着眼镜,白展堂咧嘴笑着竖起大拇指,李大嘴咧着大嘴傻呵呵,莫小贝蹦跳着拍手,白敬琪和吕青橙手拉手兴奋地跳着,燕小六使劲吹着不成调的唢呐。
邢捕头不知何时顺走了几片汽化前的羽毛塞进怀里。
阿楚和晏辰相视一笑。
吕青柠抱着iPad欢呼:“成功啦!”
祝无双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恬静温柔的笑意。
还有铁蛋故作夸张地鼓掌:“哗!老张!这新皮肤帅!”
傻妞眼中蓝光温和:“形态转换完成度:百分之百。个体稳定性:优秀。”
张鹊云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阿楚举着的手机屏幕上。
上面,弹幕如同沸腾的水。
“哭了!真的哭了!”
“神迹啊!不靠仙法靠人心!”
“祝无双姐姐的歌声是开光的吧?!”
“青柠大神预言家!技术是桥,心才是岸!”
“张鹊云别哭!这波是涅盘重生!”
他再也没能忍住,任由眼泪肆意奔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终于,真正地哭出了声。
那不再是恐惧的呜咽,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一种积压太久、冲刷太久的痛苦、委屈、害怕,终于找到了出口,汹涌而出的决堤泪水。
他哭着,却又像是在笑着,对着手机屏幕,对着所有人,哽咽着说:
“谢谢…家人们…谢谢宝宝们…”
然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软倒。
“哗擦!小心!”白敬琪眼疾手快想去扶。
“放着我来!”祝无双动作更快一步,稳稳地扶住了张鹊云。
“别紧张!”吕青柠赶紧扫描,“深度情绪释放后极度疲惫!身体机能正常!睡一觉就好了!掌柜的,腾个上房!”
一场喧闹无比的胜利加餐庆功宴后,月亮爬得老高了。
同福客栈门口,人影婆娑。
张鹊云脱胎换骨,穿着李大嘴友情贡献的、有点显小的干净衣裳,虽没了那双累赘的翅膀,人也瘦了一圈,但精神奕奕,眼神明亮得如同映着星光的湖泊。
“掌柜的,老白,秀才,小郭,大嘴,无双…小贝,青柠,青橙,敬琪兄弟,小六兄弟,邢捕头…还有阿楚兄弟,晏辰妹子…铁蛋,傻妞…”他对着众人,一个个称呼,深深作揖,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份量。
佟湘玉眼眶又有些发红:“行了行了,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路上当心点,安顿好了要是有心,就捎个信儿来,额心里头也踏实!”
郭芙蓉拍拍他肩膀:“对!江湖路远,别死犟着弹琴,不行就来找我们!排山倒海保你平安!”
吕秀才也难得豪迈:“张兄且去!有暇可寄些新作琴谱来,小弟正好研习!子曾经曰过:君子之交,琴瑟相和嘛!”
白展堂甩了甩他那没受伤的胳膊:“路上机灵点!别傻乎乎再让人给糊弄了!实在不行…”
他压低声音,“去衡山派找小贝她哥,提我老白的名儿,至少能蹭顿饭!”
李大嘴则塞过来一个油腻腻的包袱:“拿着!路上吃的!肉夹馍!老张你得多补补!”
祝无双只是温柔地看着他,递过去一个小小的布囊:“里面有些碎银子和伤药…还有…”
她声音极低,“那首江南小调的谱子,我简单写了一下…”
邢捕头凑过来,贼兮兮地小声说:“张老弟,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老邢我啊!”
顺势不忘对直播镜头拱手:“亲娘哎!宝宝们别忘了给邢捕头投上一票!亲民爱民,服务到位!”
燕小六卖力地吹起了唢呐,吹的是调不成调的《一路平安》。
张鹊云小心翼翼地收好祝无双的布囊,又郑重接过李大嘴的包袱,对所有人再次深深鞠躬。
然后,他走到庭院角落,那把陪他经历了生死起伏的古琴“流云”(经过傻妞特殊声波消磁处理,再无毒性)静静躺在那里。
他拿起琴。
他坐下,指尖拂过琴弦。
这一次,没有刺耳的噪音,没有失控的翅膀。
流淌出的琴声,像是月光在清溪上跳跃,有清澈的欢愉,有淡然的忧伤,有解脱后的平静,更有一种洗尽铅华、沉淀下来的力量。
那力量不张扬,却温润如玉,声声入心。
晏辰靠在阿楚肩上,闭眼听着:“啧,这调儿,听得我只想谈场地老天荒的恋爱。”
阿楚笑着用头顶了顶他下巴:“这话该我说,亲爱的。”
她举起手机,镜头最后扫过抚琴的张鹊云,扫过安静聆听、神情或感慨或欣慰的众人,扫过铁蛋和傻妞并肩站在廊下的剪影(铁蛋悄悄牵住了傻妞的手),再扫过庭前飘落的花瓣。
“家人们,”阿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却又被她惯常的俏皮压下,“这波穿越者售后直播…送客完毕!咱同福客栈的‘奇异生物收容与心理疏导一条龙服务’再次圆满成功!鼓掌!”
“呜呜呜完美结局!”
“张小哥弹得真好听!这才是真正的‘流云’!”
“记住了!技术可破枷锁,真心可渡苦海!”
“祝福张鹊云!山水有相逢!”
“江湖再见!”
“掌柜的伙食真好!看得我流口水!”
“等等!你们谁看清张鹊云刚才掉地上那本乐谱第一页画的啥?好像是个…海棠花?”
“咦?还真是!古琴谱上画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