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铃脆响,佟湘玉正用抹布擦着柜台,抬头便望见个穿着深色丝绸马褂的男人站在门槛外。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只皮质行李箱,眉头微微蹙着,像是踩进了什么不该踩的泥沼。
“额滴神啊,这位客官打哪儿来?”佟湘玉把抹布往肩上一搭,露出标准的迎客笑。
男人没立刻答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按了按鼻尖,眼神在大堂里逡巡一周,最后落在墙角堆着的柴火上。
“这里……便是同福客栈?”他开口时语调平缓,却带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仿佛每个字都经过精心擦拭,不染尘埃。
阿楚正窝在晏辰怀里看手机,闻言突然直起身,手肘不小心撞在晏辰下巴上。
“哎哟喂,谋杀亲夫啊?”晏辰捂着下巴龇牙咧嘴,伸手在她腰上捏了把,“不过这口音,有点东西啊,思密达味儿都快溢出屏幕了。”
阿楚拍开他的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一点,直播间的弹幕立刻滚动起来。
【这大叔穿得挺讲究啊,跟客栈画风不太搭】
【看他那嫌弃的小眼神,是嫌这儿不够高级吗】
【手上那箱子看着就值钱,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家人们稍安勿躁,”阿楚举着手机对准门口的男人,冲镜头眨眨眼,“让本福尔摩斯楚来推理一下——看这穿搭,这气质,这自带的生人勿近气场,莫非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
晏辰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吹得她耳朵发痒:“我看像隔壁剧组跑错片场的,你看他那手帕,比秀才的汗巾子还白净。”
“这位先生看着面生得很呐。”白展堂端着茶壶从后厨出来,刚要往桌上放,却见那男人猛地后退半步。
“请小心些。”男人后退时动作优雅,仿佛不是在躲茶壶,而是在避开什么污秽,“您的袖口,沾了油渍。”
白展堂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袖子,嘿嘿一笑:“干客栈的嘛,难免的。客官里边请,要打尖还是住店?”
男人这才迈步进来,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大堂里的喧闹格格不入。他走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旁,掏出手帕仔细擦了擦椅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仿佛那木头椅子是什么易碎品。
“给我来一间上房,要最干净的那种。”他说着从钱袋里掏出几锭银子,码在桌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另外,麻烦让后厨……”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处理一下食材时,尽量保持整洁。”
李大嘴正好从后厨探出头,听见这话当即不乐意了:“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咱后厨干净得很,苍蝇都得自带午餐券才能进!”
“是吗?”男人挑眉,目光扫过后厨门帘,“可我好像闻到了……鱼腥味。”
阿楚突然“噗嗤”笑出声,伸手捅了捅晏辰:“听见没?这鼻子比哮天犬还灵,不去做核酸检测可惜了。”
晏辰捏了捏她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小声点,人家可是大客户。不过话说回来,这气质,有点像我上次看的那部电影里的……叫啥来着,就是那个总嫌别人有味道的社长。”
“朴社长?”阿楚眼睛一亮,突然提高音量,“您就是从首尔来的朴社长吧?久仰大名,我可是您的粉丝!”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她:“你认识我?”
“那可不,”阿楚笑嘻嘻地凑过去,手机镜头对准他,“家人们快看,活的朴社长!《寄生虫》里的经典角色,阶级鸿沟的最佳代言人,今天居然空降同福客栈,这波次元壁破得我措手不及啊!”
【!!!是朴社长!我的天爷这是什么梦幻联动】
【他那嫌弃的小表情,和电影里一模一样哈哈哈】
【快让他闻闻白展堂的汗味,看看会不会当场去世】
【楼上的过分了啊,但我喜欢】
朴社长显然没明白“次元壁”是什么意思,只是皱着眉看阿楚手里的手机:“这是什么?为何一直对着我?”
“这个呀,”晏辰走过来搂住阿楚的腰,对着朴社长晃了晃手机,“直播,就是把您现在的样子,传给千里之外的‘家人们’看。”
“家人们?”朴社长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充满困惑,“你们这里的人,都这么称呼陌生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阿楚抢过话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现在都兴这个,拉近乎。来,跟家人们打个招呼?”
朴社长迟疑片刻,对着镜头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像是在参加什么正式晚宴:“各位……家人们,下午好。”
【哈哈哈哈好僵硬的打招呼】
【他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注意看他的手,一直捏着手帕,细节满分】
“客官您的上房备好嘞。”白展堂提着钥匙从楼上下来,刚要走过去,却被朴社长抬手制止。
“请稍等。”朴社长站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双鞋套,动作利落地套在皮鞋外面,“我先去看看房间。”
白展堂看得目瞪口呆,扭头对佟湘玉小声说:“掌柜的,这人是不是有啥洁癖啊?”
佟湘玉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跟上。阿楚见状,拉着晏辰也跟了上去,铁蛋和傻妞紧随其后。
“你说他等会儿看到房梁上的蜘蛛网,会不会当场表演一个原地飞升?”阿楚压低声音,肩膀不停抖动。
晏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说不定会掏出消毒水来个全屋大消杀,到时候咱们就有理由让他付清洁费了,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晏辰你太坏了,”阿楚掐了他一把,眼底却满是笑意,“不过我喜欢。”
几人刚上到二楼,就听见朴社长的声音从一间房里传出来:“这里的窗户……好像不太严实。”
“嗨,老房子都这样,”白展堂推开门,“风大的时候是有点漏风,不过关上窗就好了。”
朴社长正站在窗边,手指捏着窗帘一角,眉头皱得更紧了:“窗帘上有霉斑。”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床榻,“被褥的味道……不太新鲜。”
阿楚突然捂住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晏辰赶紧搂住她,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对着朴社长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家阿楚笑点比较低。”
“没关系。”朴社长倒是表现得很大度,只是语气里的疏离感更重了,“看来这间房不太符合我的要求,能换一间吗?”
“有有有,”白展堂连忙点头,“咱这儿还有间西厢房,采光好,通风也好,保证干净。”
一行人又来到西厢房,朴社长照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在床沿坐下,算是勉强满意了。
“就这样吧。”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换洗衣物,“麻烦让你的人不要随便进来。”
“放心吧客官,咱这儿规矩严着呢。”白展堂说着就要退出去,却被阿楚一把拉住。
“等会儿,”阿楚笑眯眯地走到朴社长面前,“朴社长,既然来了同福客栈,就得入乡随俗。我跟你说,这儿的酱牛肉那叫一个绝,入口即化,肥而不腻,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朴社长微微蹙眉:“我对肉食不太感兴趣,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
“哟,还挑食呢?”阿楚挑眉,突然凑近晏辰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说他是不是从来没吃过路边摊?要不要晚上带他去尝尝李大嘴的黑暗料理,给他开开眼界?”
晏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低声回怼:“你可别折腾了,万一他吃坏肚子,赖上咱们怎么办?我可不想跟他讨论什么阶级差异,我只想跟你讨论讨论晚上睡觉的姿势。”
“讨厌!”阿楚脸一红,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说什么呢,当心被家人们听见。”
【???刚才他们说啥呢?我怎么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肯定没好事,你看阿楚脸红的样子】
【晏辰那眼神,啧啧啧,太有戏了】
【我赌五毛钱,他们晚上肯定要搞事情】
朴社长显然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只是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书,自顾自地翻看起来。阿楚见状,拉着晏辰悄悄退了出去。
“你说这朴社长,到底是来干嘛的?”刚下楼,阿楚就好奇地问。
晏辰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头顶:“谁知道呢,也许是来体验生活的?不过看他那样子,怕是连灶房都不敢进。”
“那可不一定,”阿楚眼珠一转,“我有个主意,咱们今晚搞个篝火晚会,让他也感受感受人间烟火气。”
晏辰挑眉:“你确定他不会当场翻脸?”
“放心吧,”阿楚拍着胸脯保证,“我自有办法。到时候让傻妞做几道拿手好菜,保证色香味俱全,馋得他流口水。”
正说着,傻妞突然走了过来,柔声说:“阿楚姐,我刚才检测了一下,那位朴社长身上有多种化学物质残留,应该是长期使用高档护肤品和香水导致的。”
“果然是精致男孩。”阿楚打趣道,“傻妞,晚上露一手,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美食。”
傻妞笑着点头:“没问题,保证让他满意。”
铁蛋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伸手揽住傻妞的腰:“那今晚我给你打下手?不过说好了,做完饭,你得陪我看星星。”
傻妞脸一红,轻轻推了他一把:“正经点,还有客人呢。”
“怕什么,”铁蛋嘿嘿一笑,“咱们这叫光明正大秀恩爱,让某些人看看,什么叫神仙爱情。”
阿楚闻言,故意冲晏辰挤了挤眼:“听见没?有人说咱们秀恩爱不够光明正大呢。”
晏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那咱们就光明正大一回?”
“唔……”阿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吻住了。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佟湘玉捂着嘴偷笑,白展堂吹了声口哨,郭芙蓉更是直接喊了句:“亲一个!亲一个!”
【!!!高能预警!前方高甜!】
【我的天爷,这狗粮撒的,我先干为敬】
【晏辰也太会了吧,说亲就亲】
【阿楚脸红的样子好可爱啊】
一吻结束,阿楚气喘吁吁地推开他,脸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你……你干嘛呢,这么多人看着。”
晏辰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怕什么,咱们是合法夫妻,亲一下怎么了?再说了,不秀恩爱,怎么对得起家人们的期待?”
“油嘴滑舌。”阿楚嗔怪道,心里却甜滋滋的。
就在这时,二楼突然传来朴社长的声音:“楼下是什么声音?未免太过吵闹了。”
佟湘玉连忙扬声道:“不好意思啊朴先生,孩子们闹着玩呢,马上就安静。”
阿楚吐了吐舌头,拉着晏辰走到一边:“看来咱们的秀恩爱,打扰到这位精致社长了。”
晏辰低笑:“那正好,让他见识见识,平凡人的快乐,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说得对,”阿楚点点头,“走,咱们去准备晚上的篝火晚会,一定要让他大开眼界。”
夕阳西下时,同福客栈的院子里燃起了一堆篝火。李大嘴端上了烤全羊,金黄的油汁顺着羊肉滴落,在火上溅起阵阵火花,香气弥漫了整个院子。
朴社长被佟湘玉硬拉了下来,站在离篝火老远的地方,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种热闹的场面不太适应。
“朴先生,尝尝咱这烤全羊,”佟湘玉递给他一串烤肉,“大嘴的手艺,在七侠镇可是数一数二的。”
朴社长看着那串烤肉,又看了看周围手抓羊肉、大口喝酒的众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谢谢,我不太习惯这种……粗犷的吃法。”
“吃法,入乡随俗嘛,”阿楚拿着两串烤肉走过来,递给他一串,“你看这肉,外焦里嫩,撒上孜然和辣椒粉,那叫一个香。我跟你说,这可是人间至味,错过了可就没机会了。”
朴社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烤肉,却只是拿在手里,没有要吃的意思。
阿楚见状,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嗯~太好吃了!晏辰,你尝尝这个,烤得刚刚好。”
晏辰咬了一口她递过来的烤肉,故意发出夸张的声音:“哇,这也太好吃了吧!阿楚,你喂我的就是不一样,连味道都变甜了。”
“少来,”阿楚笑着推了他一把,“油嘴滑舌的。”
两人打打闹闹,旁若无人。朴社长看着他们,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似乎不太理解这种相处模式。
“他们……总是这样吗?”他忍不住问旁边的佟湘玉。
佟湘玉笑着点头:“是啊,小两口感情好,打打闹闹的才有意思嘛。”
朴社长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烤肉,突然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阿楚眼尖,立刻问道。
朴社长没说话,只是又咬了一口,眼神里的嫌弃少了些,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朴社长终于吃了!不容易啊】
【看他那表情,是不是被征服了?】
【我就说嘛,没有什么是一顿烤肉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顿】
篝火越烧越旺,郭芙蓉突然提议唱歌。吕秀才自告奋勇,拿起一根树枝当话筒,唱起了他自编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得了吧秀才,”郭芙蓉打断他,“唱点欢快的。傻妞,铁蛋,你们会唱歌吗?”
傻妞笑着点头:“会一点。”
铁蛋立刻接话:“我给傻妞伴奏。”说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吉他,还真像模像样地弹了起来。
傻妞清了清嗓子,唱起了一首现代歌曲。她的声音甜美动听,配上铁蛋的吉他伴奏,别有一番风味。院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着。
朴社长也放下了手中的烤肉,专注地看着傻妞,眼神里满是惊讶。他显然没听过这种风格的歌曲。
一曲唱完,院子里响起一片掌声。阿楚更是兴奋地喊道:“太棒了!傻妞,你太厉害了!铁蛋,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铁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男朋友。”
傻妞脸一红,轻轻捶了他一下。
就在这时,晏辰突然站起来,走到院子中央,清了清嗓子:“接下来,我给大家唱首歌,送给我最爱的阿楚。”
阿楚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晏辰深吸一口气,唱起了一首情歌。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歌词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深情。阿楚听得入了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朴社长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他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可以如此轻易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他们的快乐可以如此简单。
一曲唱完,晏辰走到阿楚面前,单膝跪地,深情地看着她:“阿楚,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是你,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致也是你。”
阿楚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脸红心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干嘛呢,这么多人看着。”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晏辰笑着站起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怕什么,我爱你,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周围再次响起一片掌声和起哄声。朴社长看着他们,突然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太浪漫了!我又相信爱情了】
【晏辰也太会了吧,这情话一套一套的】
【阿楚脸红的样子,太可爱了】
【朴社长那表情,是不是被感动了?】
篝火渐渐熄灭,夜色渐深。众人陆续回房休息,院子里只剩下阿楚、晏辰和朴社长。
“朴社长,”阿楚突然开口,“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朴社长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算是吧。我只是……不太习惯这里的生活。”
“我知道,”阿楚点点头,“你习惯了精致的生活,突然来到这种地方,肯定会不适应。但是朴社长,生活不只有精致和体面,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比如这篝火,虽然简单,却能带来温暖;比如这烤肉,虽然粗犷,却很美味;再比如……”她看了晏辰一眼,笑着说,“身边的人,虽然吵吵闹闹,却很真实。”
朴社长沉默了,似乎在思考她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你们……很幸福。”
“那是当然,”晏辰搂住阿楚的腰,得意地说,“有阿楚在身边,我每天都像活在蜜罐里。”
“少油嘴滑舌。”阿楚笑着推了他一把,却把身体靠得更近了。
朴社长看着他们,眼神里闪过一丝羡慕。他突然站起身:“我累了,先回房了。”
“晚安。”阿楚和晏辰异口同声地说。
看着朴社长离开的背影,阿楚突然叹了口气:“其实这朴社长,也挺可怜的。”
“可怜?”晏辰挑眉,“他可是大社长,有钱有势,可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