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尚未完全驱散昨夜的薄雾,同福客栈大堂已热闹非凡。
晏辰调试着悬浮在半空中、宛如小型水母般散发柔和蓝光的全息直播设备,光幕上划过密密麻麻的弹幕。
“哇哦!大清早就开播!佟掌柜早啊!”
“小郭姐姐今天气色真好!”
“今天能看到公孙大侠的催眠术吗?超好奇!”
“老白还打油诗不?来一段呗!”
“青柠小神探,最近有案子吗?”
“求看青橙的惊涛骇浪!虽然每次都吓得我躲屏幕后面!”
“大嘴哥,研发新菜了没?”
“哎呀,额滴神啊,家人们都起这么早!”佟湘玉惊喜地对着光幕挥手,“展堂,快,整两句!”
白展堂正给儿子白敬琪梳着歪歪扭扭的发髻,闻言张口就来:“宝宝们早,同福客栈真是好,直播历险永不老,家人们支持少不了!”
“六六六六!老白出口成章!”
“哗擦!爹你这打油诗水平有点下降啊,押韵都歪了!”白敬琪嫌弃地撇撇嘴,手里熟练地把玩着他那小巧却威力惊人的左轮手枪,枪口始终朝着安全的屋顶方向。
“你个小兔崽子懂啥!”白展堂佯怒地敲了下儿子脑袋。
阿楚慵懒地倚在晏辰身边,长发微乱,对着全息镜头俏皮地眨眨眼,做了个比心的手势:“家人们早上好呀!今天……总之,活力满满的一天又开始了哟!”她扭身轻轻捏了下晏辰的脸颊,“是吧,亲爱的晏博士?”
晏辰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温柔似水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楚工今天电量格外足啊,昨晚充电充足?”这略带调侃的话引得周围的客栈成员们一阵善意哄笑。
郭芙蓉揽着吕秀才的胳膊,甜蜜地接话:“夫君,你看阿楚晏辰这感情真好!”
“芙妹所言极是,”吕秀才习惯性地抬手,又放下,“此情此景,让吾想起莎翁名言:Lovefortethlikesunshierra.”
“秀才又在拽英文了!”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
“放着我来!”祝无双动作麻利地擦着桌子,她身边,她的丈夫龙傲天正用特别的调子指挥着几个小巧的机关木鸟干活。“厚礼蟹!这只笨鸟又撞墙了!知唔知机关术系好严谨嘅!”
吕青橙从楼上蹦跳下来:“娘!爹!你们看到姐姐没?我找她练功!”
“真相只有一个!”吕青柠沉稳的声音从账台后传来,她手里拿着个酷似平板的计算器,“根据脚步声频率和落点分析,楼下刚才进行了一次小型集体哄笑,声源坐标集中于掌柜柜台前方一米半区域。”
“青柠小神探名不虚传!”
“爱死了这种一本正经的推理范儿!”
“音乐起!”一直默默站着、宛如古典雕塑般俊朗的铁蛋忽然打了个响指。一首极其突兀又欢乐的《最炫民族风》旋律瞬间在客栈内炸开。他身边的傻妞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瓜娃子!哪个让你放这个嘛!哈戳戳!”
铁蛋眨眨眼,笑着说:“这不活跃气氛嘛!俺寻思家人们肯定也喜欢!对吧老铁们?”他冲着全息弹幕比划。
“哈哈哈哈铁蛋神曲!”
“傻妞骂人太可爱了!”
“这搭配绝了!”
就在这充满科技感与古韵交织、欢声笑语一片和谐的时刻,异变陡生!
大堂中央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没有强光,没有巨响,没有任何物品损坏——连桌上的茶杯都没晃动一下。一个身影就这么悄无声息、如同从水墨画中“晕染”出来一般,凝实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形不算高大,却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硬朗与沧桑。他穿着一件洗得泛旧却挺括的立领夹克,内衬一件同样显得陈旧的深色工装马甲,脖子上挂着一副奇怪的、只有单边镜片的圆形墨镜,另一片镜架空着。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却又透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像在黑暗中独自跋涉了无数个夜晚的旅人。他的右手神经质地、反复地捻着左手的拇指指甲边缘,嘴唇紧抿,下颚线条绷得很紧,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几乎全白的短发,只有鬓角处残留着几缕深灰的痕迹。
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
“卧槽!闪现!”
“这大哥气场好强!但感觉好累啊……”
“那墨镜?独眼?好有故事感!”
“指甲都要捻秃噜了,心疼。”
“额滴神啊!”佟湘玉吓得往后一缩。
“哗擦!”白敬琪小手一抖,左轮枪口瞬间对准了不速之客。
龙傲天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危险,手腕轻翻,几道微不可查的机关枢纽声响起:“厚礼蟹!边个来架?报上名来!”
“放着我来!”祝无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挡在龙傲天前面,摆开了架势。
阿楚和晏辰同时踏前半步,将其他人隐隐护在身后。铁蛋和傻妞则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最佳护卫位置,眼神数据流一闪而过,显然在飞速分析。
邢捕头条件反射地想去拔刀,手却在腰带上摸了个空,只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何方神圣?”
燕小六反应更快,“仓啷”拔出短刀,然后……熟练地敲起了快板:“哎!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这位先生……您突然闪现咋回事儿啊?吓我一大跳(儿),心脏扑通扑通跳!”他试图用“来报”结束,但显然吓得不轻,舌头有点打结。
“真相只有一个!突然出现的非物理位移现象,与已知能量波动不符。”吕青柠冷静地分析,小脸上满是严肃。
公孙不惑悄悄将莫小贝拉到自己身侧,手指不经意间做出了几个复杂的手印,眼神凝重。莫小贝则微微运气,周身隐有热浪浮动,内力蓄势待发。
那男人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副戒备的众人,最终落在那悬浮的全息弹幕上。弹幕正在疯狂滚动:
“吓死宝宝了!”
“这老哥好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
“快看他的眼神!感觉能穿透灵魂!”
“捻指甲的动作好诡异啊!”
“报警吧!不对,邢捕头就在呢!”
男人苍白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似乎想开口,声音却干涩沙哑得如同枯木摩擦:“你们……看得见我?”
他的问题,带着一种诡异的期待和绝望交织的复杂感,让众人皆是一愣。
“废话!你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呢!”白展堂没好气地应道,但也放下了戒备的姿态。
阿楚尝试沟通,语气尽量温和:“先生,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这里是同福客栈,我们是朋友。这位是我们这里的邢捕头,这位是燕捕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她指了指全息弹幕,“还有很多‘家人们’在这里关心你呢。”
男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些飞速滚动的光字,那些“家人们”“宝宝们”的称呼,那些他看不懂的现代语言和符号,让他的眼神更加茫然和痛苦。
“对对对!我们都是家人们!”
“老哥别怕!”
“同福客栈热心的很!”
“说说你咋来的呗?”
“家…家人?”他喃喃地重复,右手更加用力地捻着左手拇指,那片指甲边缘已经泛红。“你们……都不是‘那边’派来的?”
“那边?”晏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哪边?先生,你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我们这里没有人想伤害你。”
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挣扎,最终,一个沙哑的名字艰难地从他口中吐出:“我叫……夜枭。”
这个名字一出口,铁蛋和傻妞几乎是瞬间在内部通讯频道给出了信息确认:“老板,老板娘,历史档案匹配成功。代号‘夜枭’,活跃于二十世纪末特殊部门,能力出众,尤其擅长追踪与潜意识干扰对抗。后退役陷入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执念强烈——失踪档案显示,他坚信自己被抹除、遗忘,陷入认知崩溃。危险级别评估:因执着而具高攻击性,需谨慎引导。”
晏辰和阿楚目光交汇,了然于心。阿楚上前一步,声音更轻柔了些:“夜枭先生?我们听说过你的一些事迹。这里是安全的港湾,大家都很友善。你看起来很累,不如先坐下喝杯热茶?我们是直播……”她顿了顿,“我们在和很多关心你的人对话。”
莫小贝已经从后厨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带着内力烘得温热适宜:“夜枭先生,请喝水。”她用温和的内劲护住了杯子。
夜枭有些木然地接过水杯,触手的温热让他指尖微微一颤。他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些全息弹幕,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屏幕,却又充满了深深的疑惑。
“夜枭?代号好酷!”
“特殊部门?老前辈了!”
“他说‘那边’派来的?感觉好压抑啊。”
“老哥别紧张啊!同福都是好人!”
“他们在……说什么?”夜枭忽然指着弹幕,那捻指甲的动作再次出现,频率快得惊人,“我看不懂……为什么我看不懂?你们……到底是谁?是不是又在骗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情绪开始失控,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神中的锐利变成了混乱的痛苦和巨大的恐惧。
恰在此时,吕青橙好奇地拉了拉他的夹克衣角:“叔叔,你脖子上的墨镜……好奇怪啊?为什么只有一半?”
“别碰!”夜枭猛地一挥手,动作极其迅猛!虽然只是本能地拨开靠近的东西,但蕴含的力道足以将小丫头甩飞出去!
“青橙小心!”郭芙蓉惊呼。
“放着我来!”祝无双闪身就扑过去。
“启动磁悬防护!”阿楚急声下令。晏辰的动作更快,他手腕上的一个装置微光一闪。
只见吕青橙在即将撞到夜枭手臂的瞬间,身体周围蓦然浮现一层淡蓝色的薄膜,轻轻托住了她的身形,并将夜枭挥出的手臂产生的冲击力瞬间吸收消弭。吕青橙如同跌进了果冻里,一点事没有,反而好奇地伸手戳了戳那层淡蓝的光膜:“咦?什么呀?”
夜枭则感觉手臂像撞进了极度粘稠的泥潭,力量瞬间被抽走,一股反冲的柔和力道让他的手臂被轻轻弹开。这完全超出他认知的一幕,让他彻底僵在了原地,脸上血色尽褪。
“哗擦!好险!吓死我了!”
“青橙宝没事吧?”
“晏辰大佬六六六!这是什么黑科技?”
“那个蓝色的圈圈好厉害!”
“夜枭老哥别激动啊!孩子是无辜的!”
龙傲天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厚礼蟹!你敢动我侄女?!”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七八个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微型机关鸢鹫,振翅欲攻。
“傲天!别冲动!”祝无双赶紧拉住他,又对夜枭急道,“夜枭先生!冷静点!这里是同福客栈!没人要害你!”
“真相尚未查明!武力解决绝非最优选!”吕青柠严肃地挡在龙傲天和夜枭之间。
“额滴神啊!”佟湘玉吓得捂住胸口。
邢捕头和燕小六完全插不上手,只能干着急。
“小六!快,来点气氛!”邢捕头急中生智。
燕小六立刻敲响快板,这次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哎!竹板这么一打呀,咱不把火发!这位夜枭大哥呀,您消消气呐,同福客栈暖如家(儿)!青橙丫头不懂事(儿),咱们慢慢说好嘛?”
阿楚趁机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股沉稳的镇定:“夜枭先生!看着我的眼睛!”她并非用催眠,而是调动了腕带上某个精神安抚模块,声音通过特殊频率传入夜枭耳中。“深呼吸!这里没有人要伤害你!你安全了!那些追逐你的阴影,那些你所谓的‘抹除’,在这个时空,从未有过!你的认知出现了偏差!相信我!也相信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看不到却关心你的‘家人们’!仔细听!感受!”
夜枭猛地对上阿楚那双沉静却仿佛蕴含星河的眼眸,听着那奇异频率下异常清晰、直达心底的声音,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捻指甲的动作疯狂了几秒后,骤然停下。他眼中浓雾般的混乱似乎被这声音撕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丝清明。他猛地低下头,痛苦地捂住了脸,肩头耸动,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他脖子上的单边墨镜,也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不清……他们都消失了……只剩下我……我被彻底抹掉了……假的……都是假的……”他的话语支离破碎,却清晰地揭示了他内心的巨大创伤——一种被世界遗弃、被组织否认存在、甚至被自身记忆质疑的极端恐惧。
“我的天!原来是这样!”
“被自己人遗忘的感觉,得多绝望啊……”
“时代的代价,残酷!”
“心疼老哥!抱抱!”
“抹除?感觉像是被迫害妄想症了……”
“肯定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可怕事件!”
莫小贝和公孙不惑交换了一个眼神。公孙不惑上前一步,声音温润平和:“夜枭先生,我理解您现在的感受。认知被扭曲,记忆被撕裂,信任崩塌……如同深渊,找不到归途。但你看,”他指向围观的客栈众人,“无论你的过去如何被改写,在此刻,在同福客栈,我们都是你存在的见证者。你看,”他又指向全息弹幕,“那上面有无数‘家人们’在关心你,他们的语言或许陌生,但那温暖的情意,你能感受到吗?”
傻妞也温柔地接口,安慰道:“大哥,莫要怕撒!你看你,捏得指拇儿都红唠,心疼死人哦!放轻松点,有啥子心里头过不去的坎坎,跟我们摆哈(说下)嘛?”
铁蛋默契地打了个响指,那首不合时宜的《最炫民族风》停了,换上了一段极其轻柔舒缓、如月光流淌般的古琴纯音乐。音乐声中,铁蛋说道:“老哥,听俺们老板老板娘滴准没错!您老有啥委屈,管够说!搁这疙瘩,没别人,就咱自家人!”
“对啊!夜枭大哥!”白展堂也开口,“我们这儿有前盗圣,有前锦衣卫杀手,有爱吃糖葫芦的暴躁宗师,还有前厨神……”他指的是李大嘴。
李大嘴赶紧接上:“对对对!管他娘的过去是啥鸟样,今儿个咱都聚一块了!有啥想不开的?人是铁饭是钢!我这就去整几个硬菜!吃完啥烦恼都没了!额滴神啊,这都啥时辰了……”
吕秀才文绉绉地补充:“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夜枭先生,过往云烟,何须执着?立足当下,方得解脱。”
郭芙蓉搂着吕青橙,跟着吕青柠站一起:“是啊,大叔,你看我这两个闺女!这鲜活的!多真实!有啥过不去的?”吕青柠一本正经地点头:“基于逻辑推理,您被彻底抹除的概率在当前物理规则下小于0.0001%。”吕青橙则好奇又有点怯怯地看着他。
众口一声的真诚关怀,加上傻妞铁蛋恰到好处的劝解、阿楚晏辰的科技安抚、公孙不惑的话语引导和那宁静的音乐,终于像温暖的潮水,渐渐漫过了夜枭心中冰冷的堤坝。他捂着脸的双手缓缓放下,露出了那张写满疲惫却不再那么混乱的脸。泪水终于冲破了堤防,无声地滑过他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颊。
“我……我只是想证明……我真的存在过……”他哽咽着,声音破碎,“那次任务之后……什么都没了……我的伙伴……我的档案……我的过往……像被橡皮擦……彻底擦掉了……所有人都说不认识我……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疯子……”他死死盯住自己捻得通红的拇指,“这个习惯……是在执行一个代号‘擦除’任务时留下的……就是为了在黑暗中确定……自己的手还在……”
“哭了!太难受了!”
“时代的无面人!”
“证明自己存在过……”
“心理创伤太深了!”
“老哥憋太久了,哭出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