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相守
季听奕侧身在方归赈脸上轻轻亲过,转身随纪明秋出了门。
走廊中,纪明秋看向季听奕的背影,好心道:“为了保证安全,在正式开始取出蛊虫前,还是需要你来施法,布八古阵将主屋完全封住。你施展结界时心脉疼得厉害吗,能坚持吗?”
季听奕愣了愣,继而想到他方才和方归赈的对话,嘴边含笑,实话道:“我不疼。”
纪明秋露出个不解神情:“不疼?”
季听奕:“他又不来看我布阵,我‘疼’给谁看啊?”
冬日空气清凉,连星夜看起来都格外澄明。
月光照在安静的院落中,像给四周铺上一层浅浅的白霜。
八古阵的阵光薄膜再度覆盖在整个听尘阁外,以苍老古息,将尘世完全隔绝。
客房内,纪明秋站在门口,看向房内。
季听奕坐在床边上,看着身旁九天药仙手中的小草人,嗅着草人身上传来的妖气,问道:“这个……能行吗?”
这草人中的妖力的确甚是强大,可这草人的大小……着实迷你了些。
九天药仙笑道:“无妨,那蛊虫分不出的。阁下请放心,只要蛊虫一冒头,我便能将它直接取出。”
季听奕点点头:“那就麻烦药仙了。”
九天药仙递过特别准备的损体汤药,季听奕接过后,一饮而尽。
继而,药仙看向纪明秋,等到最后的肯定后,将随身银针拿了出来。
天玄寒铁所制细针,没入季听奕体内大xue,随着寒气入体,将他一身灵力尽皆封住。
几息过后,药效稍起作用,引得季听奕眉心拧起。
他只觉体内各处裂痛,将他的经脉灼烧,体内寒意与炙热交杂在一起,格外难受。
就在这时,九天药仙手执银刃,朝强留意识的季听奕颈边深深刺入。
纪明秋微微直身,看向喷涌而出血液。
天狐之血,虽被天玄寒铁所封,还是带着灼灼热意,瞬间没入身下床褥。
九天药仙这一刀极为危险,铁刃自喉管一旁划过,几乎将整个颈侧割开。
季听奕挣扎几瞬,双目渐渐失神。
今日月华大盛,他体内妖力本就微弱。
又被汤药所伤、细针封xue,几番折腾下来,已是一副陨落之象。
而那颈上致命重伤,更是随着时间流逝,将他体内生机徐徐散去。
九天药仙抚脉细听,听见季听奕体内蛊虫已经露出异常。
他见时机成熟,将草人拿过,静静置于季听奕颈侧一旁。
两人几乎屏息,看着季听奕颈上伤口。
随着血液晕满床褥,季听奕双目阖起,脸上血色尽失。
纪明秋眉心越皱越深,死死望着那道伤口正中。
九天药仙同样紧张,他知这天狐身份,知道今日一事只能成功,决不能失败。
如死水一般的寂静中,季听奕在失血与剧痛带来的意识朦胧间,察觉到一缕熟悉的细痛从他心脉中出现,一路蔓延至颈边。
不多时,纪明秋两人视线正中,一道极难察觉的黑影,从那道狰狞的伤口里微微擡头。
两道短须藏在伤口边缘,朝着草人所在方向探去,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虫鸣低吟。
九天药仙手起刀落,将那蛊虫冒头的地方,连同附近血肉一同剜下。
下一秒,纪明秋双手施术,将被取出的蛊虫封入冰盒内部。
透过冰盒厚壁,纪明秋看见一只形状怪异的黑色圆虫,在血泊中现身。
蛊虫仿佛察觉到自己被骗,在冰盒中四处冲撞,甚有灵性。
另一边,九天药仙手上利落,将准备好的丹药与季听奕服下,并寻了适用于妖族的疗伤圣药,将那道可怖伤口快速处理。
季听奕半身染血,双眼微睁,眼中一片模糊,缓缓看向纪明秋手上冰盒。
纪明秋察觉到那道目光,回应道:“取出来了。”
季听奕唇上微动,似是想说话。
可很快,他双眼再度阖起,头也朝一侧失重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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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一旁的小暖阁里,王霖曦与玄武守在窗前,一会看看主屋方向,一会看看院中的人。
方归赈站在院中檐下,身影隐于一片夜色,仿佛不觉寒冷。
他执着望着主屋中那扇亮起的窗户,将格外漫长的时间静静体会。
方归赈有时觉得,他好像没有立场,去心疼季听奕的疼。
因为那人所受的所有伤,几乎全是因他而起。
他知季听奕不会轻易喊疼,而时至今日,他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就连那人撒娇喊出的疼,也会让他自责万分。
冬夜寂静中,方归赈站在一片清冷正中,凝望窗中暖光。
这数千年来,他与季听奕不同,真正以凡人之躯在天地中入世千年。
可他又恍惚觉得,这千年入世皆是泡影,因为仿佛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望向属于他的一盏灯火。
暖阁高窗前,王霖曦趴在窗口喃喃道:“也不知道季前辈怎么样了。”
玄武闻言,安慰道:“放心吧,九天药仙既然前来,就应是有十足把握。”
王霖曦托腮:“方前辈看上去也很担心。”
玄武顺着王霖曦的视线,朝下方院中看去。
她神情深暗,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