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皇上并不觉得兰箐箐医术高过王府府医,他没让兰箐箐回去,但他也没狠心到置自己孙媳不管,派了宫里最擅妇科的太医去雍王府。
只是这一来一回的,等太医赶到王府时,二福晋已然小产了,还处在昏睡中,不知孩子已经离了自己。
太医叹了一声,着手安排二福晋调养身子的药方子,再三吩咐李侧福晋要注意让二福晋身心平静,不得动气。
李侧福晋脸色难看,长长叹了一声,消息传到宫里时,弘昐当即重重摔了一跤,死活不相信自己孩子没了。
弘晖劝他,却被他反手一拳,恨道:“大哥,你现在高兴了吧,我孩子没了!你高兴了吧!”
弘晖怒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们夫妻俩没了孩子,我难道就会高兴?你到底将大哥想成什么人了?我只愿你们夫妻好,我何时盼着弟妹出事!”
弘昐板着脸,正要骂上几句,却看到自己阿玛过来了,脸色难看,便不再说话了。
只是这兄弟之间闹翻了便是无法挽回之事了。
在外人眼中,弘晖多年无子,比自己晚成亲的二弟却比自己率先有子,但这子嗣却在娘胎里就没了,他说不定心里多高兴了,况且是弘晖生母将二福晋带进宫的,一出宫就没了孩子,总不能是李侧福晋害了自己亲孙子吧。
察觉到不少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弘晖干脆一言不发。
他该高兴吗?他也不知道,但他相信自己迟早有子,何必盼着二弟妹没了孩子,兄弟姐妹之间和睦了那么多年,但二弟却因为这无端的猜测就指责他。
他心里说不上好受,又憋又闷又委屈。
他以为他的兄弟不会胡乱揣测他,可是他忽视了身处皇室,不管兄弟姐妹感情多好,总有人因为利益翻脸。
看弘昐这副模样,他岂能猜不到弘昐是将他当作继承阿玛地位的对手了,可阿玛的地位只能由他继承,弘昐当真是糊涂了!
这兄友弟恭,不过是他想象中的事。
而没了孩子的弘昐更是愤恨不已,他身子弱,盼了子嗣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可孩子没了,他心里恨,也知道这事怪不到任何人身上。
怪嫡额娘将他福晋带进宫?可他福晋进宫也有他额娘主动劝说的缘故,况且不带他福晋进宫,皇玛法心里不知会怎么想了,现在正处夺嫡的关键时候,若是阿玛败了,他们全家人都讨不得好。
怪皇玛法不将箐箐派回王府?可箐箐的天赋只有他们王府的人才清楚,皇玛法能让太医去一趟王府,对小辈已足够上心了,况且让箐箐回去,也赶不上时候。
那该怪乌库妈妈吗?乌库妈妈老了,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他要怎么对一位和蔼的长辈发泄自己怒火,乌库妈妈待自己也不差,要是乌库妈妈知道自己病重导致自己玄孙没了,心里不知得多难受了。
因为他谁都怪不得,只得拼命压制自己怒火,大哥撞上来了,他就控制不住发泄到大哥身上,他知道大哥不是这种人,可是他总是忍不住地想,他都盼着大哥一直无子,大哥真的不会心里窃喜他没了孩子吗?
他不信。
等平静下来后,弘昐根本无心对大哥道歉,只当作无事发生。
雍亲王将在场的奴才都遣散了,望着刚吵过架的大儿子二儿子,又看着意图劝架的三儿子四儿子,还有懵懂无知的五儿子六儿子,只觉得浑身无力。
他这些儿子啊,真是堂而皇之让所有人看了笑话,不出一日,这事必然传遍京城。
他在皇阿玛心里可算是留下治家不严的印象了。
他这六个儿子,要是能取长补短,他也不至于这么失望。
大儿子弘晖过于温和,固然聪慧,可对上自己兄弟却毫无兄长威仪,连一向谨慎的弘昐都会在对上自己大哥时不顾一切发泄脾气,他了解弘昐,弘昐体弱聪慧,平时最不好惹事,可即便这样也敢跟自己大哥翻脸,可见平时弘晖只念着兄友弟恭,连底下弟弟忤逆自己都当成了兄弟感情好。
二儿子弘昐体弱多思,平时谨慎至极,若局势不偏向自己,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今儿他这模样,若不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又怎会一朝动怒。
怕是早就想象自己有了嫡子后,好压过弘晖气焰,以为子嗣就是自己的优势,以为有了子嗣,局势必然偏向自己,因此心愿一朝落空,便绷不住自己了。
三儿子弘昀则是过于憨厚,脑子不灵光,弘晖和弘昐都能说是逸才,是可栽培的子嗣,但弘昀太过愚钝,便是再精心培养,也只是烂泥扶不上墙,他对这个儿子没有一点看重。
弘昀唯一值得夸赞的长处便是武力比两个兄长高,但因为幼时多病,身子骨也算不上好,这勉强拔高的武力对上两个兄长便不算占优势了。
四儿子弘时幼时太过疯癫,总是想着舍去一条命,等娶妻后这股疯癫劲总算藏起来了,变得稳重多了,但抛开四儿媳,这个儿子平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似薄情又太过重情,看似重情又能轻易舍下那份感情,只看重自己福晋一人。
脑子还是不清醒,人也是稀里糊涂活下去,人是有几分聪明劲,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弘昀一样,都好不到哪里去。
而五儿子弘历和六儿子弘昼,他暂且看不出两个过于年幼的儿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但是弘昼打小调皮捣蛋,看六儿子这样,五儿子估计好不到哪儿去了。
光是想着自己这些儿子的性子,雍亲王就觉得两眼一黑。
要是他赢到最后,他这六个儿子,不管是哪一个继承皇位,都让他不放心。
但是让他矮个子里挑高个子,让他有心培养的子嗣只有弘晖和弘昐,可是弘晖败在太过心善,弘昐败在反复无常,当帝王的性子偏向一个极端,那大清江山也会偏向极端。
雍亲王皮笑肉不笑地想,这还不如,选个资质不上不下的儿子呢,
可这些资质不上不下的儿子也让他看不到希望。
难道他得看孙儿辈?但想到他儿媳妇小产一事,再提孙儿辈,他都担心这些子嗣难以生养了。
因种种复杂想法,雍亲王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算不上多好,最调皮的小儿子弘昼忍不住抖了一下,悄悄退后一步,将五哥护至身前,大有一种,你骂了五哥就不能再骂我的意思在。
弘历看了眼弟弟,深深地叹了口气,“六弟,你——”这样做真的很明显,阿玛都在看你了。
迫于阿玛的威严,弘历到底没将这话说出来,只得默默地注视着六弟,指望六弟能从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不对劲。
可弘昼哪知道自己五哥想了这么多,他只觉得五哥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还一眨一眨的,他悄咪咪问道:“五哥,你眼抽了?”
弘历嘴角抽了抽,让开一步,让弟弟直面阿玛,弟弟好蠢,他不想帮他了。
弘昼冷不防对上阿玛那双冷冰冰的眸子,顿时吓呆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玛,阿玛,你怎么了?”
看他太呆,雍亲王眼里闪过一抹无望。
弘昼抖了抖,在五个兄弟中快速浏览一遍,五哥不护着他了,大哥二哥刚刚吵过,三哥太蠢,肯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于是弘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三哥弘时身后。
弘时反应迟钝地看了眼六弟,又看了眼阿玛,默默将六弟拎出来,心里无奈叹气,这一个个的,都不像话,果然还是他最听话,也不知道他回去后,箐箐会不会奖赏他。
在众多兄弟中,他算是矮个子里拨高个子了。
“阿玛,给你,六弟虽说不上多安分,但好好教导过,他一定会明白你的用心良苦的。”
“三哥!”弘昼满脸被背叛了的神色,悲愤地被三哥举到阿玛面前,小腿还在半空蹬,不敢蹬得太厉害,怕蹬到了阿玛。
但是不蹬又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悲愤,于是就在蹬与不蹬之间选择了轻轻地蹬。
弘昼还是挺怕阿玛原本不想打儿子,但看到他蹬得太厉害后,就摸上了棍棒。
但出乎意料的是,雍亲王没有接过小儿子,而是重重地叹了一声,转身离去,像是不想再看到这群儿子。
弘时摸不着脑袋,手中的弟弟还在不住挣扎,他只好先将六弟放下来。
弘昼一溜圈赶紧回到弘历身后,心道还是五哥最好,早就将五哥背叛过他的事抛到脑后了。
弘时又看了看四周,心里叹气,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哥二哥还能闹得起来,旁人劝也没用。
可二嫂的孩子没了是所有人都不愿的事,大哥绝不是盼着二哥二嫂不好的人。
弘时只觉得头大,一时半会的心情愈发不妙,其实后院多几个孩子也是好事,他也盼着侄儿的出生,都是兄弟,怎么会盼着彼此不好,可是这些人早就不这么想了。
他不知道二哥是原本就有这种心思,还是受了额娘影响,毕竟额娘见不得他们好,盼着他们不得好死,可二哥这一闹,就代表他们兄弟情不复过往了。
哪怕日后做出再多弥补,可造成的伤害岂能说没就没。
不过,兄弟情能一如既往是好事,若是无法如愿,他也不会留憾,他早就清楚,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箐箐,除了箐箐外的人,若是能留得住,便留,留不住,那便走。
他平生所求也只是他们夫妻俩能一直安然无恙,箐箐能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