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猫儿
因为年节要放到初四,前后八天,而试炼原定的天数不能变,因此试炼得到正月十五才算结束。
初五回到舍馆,黄时雨生活照旧。
本来一千一百个对手现今变成了六百个,她已经很知足。
又因秘密过多,也不敢敞开心扉与人深交,故此一直与另外四个姑娘不远不近。
其实原本也不属于相同圈层,强行融入反倒容易闹笑话,令人反感,所以黄时雨相当看得开,一直淡淡的,温温的,颇有些道家来去随心的味道。
蓝素觉得她多少沾点假清高,不过是仗着姿色过人,又有贵人提携,才不屑与其他人为伍罢了。
姜意凝倒觉得黄时雨挺正常的,漂亮真实,行为举止极有教养,难能可贵的是这份教养针对所有人。
她任性导致挨饿,险些饿晕之际是黄姑娘主动送吃食,明知她的家世,黄姑娘也并不以雪中送炭自居,黄姑娘除了帮她也帮腿脚不便的匠工提水。当大家都累的不想动,也是黄姑娘一个人默默扫尾,从未抱怨。
所以临别之际,大小姐趾高气昂走到黄时雨面前,将花笺塞给她。
黄时雨愣了下,不意自己这个游离圈外的人都能收到同案花笺,她很快恢复镇定,含笑将自己的也递上。
时下考生多以互赠花笺做信物,以便将来重逢能再叙昔日同案之情。
沈璃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品行还不错,就是陷在了单相思里。
有眼睛的都能瞧出她想做黄时雨“堂嫂”,无奈人生出场顺序晚了一步,“堂嫂”早有内定人选,任她再多不甘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黄时雨也叹息,倘若可以选择,她也想接住沈璃抛来的橄榄枝,以便试炼结束依然保持联系,真心交一个朋友。
那就画考结束吧。
考上了,她就可以直起腰做人,堂堂正正面对真实的自己。
考不上,就更无需考虑朋友不朋友的,因为什么都不会有。
不意试炼结束这日,沈璃竟也主动送了黄时雨一枚花笺,“倘若有缘画署相见,便是信物吧。”
黄时雨难掩意外之喜,不过克制极好,轻快道:“好,这个是我的信物。”
她也递上自己的。
沈璃抿唇而笑。
年后,黄家人收到京师来信喜不自胜,姑爷舍不得梅娘离开自己半步,打算长久带在身边,乡试结束再回泽禾。
黄晚晴冷笑一声,扭头回了屋里。
黄太太心思则活络起来,凑近了黄秀才轻声问:“你说,有没有可能……”
黄秀才冷冷瞪她一眼,“别做梦了,简家是什么门第,岂会允许名不正言不顺的庶长子先出来,你最好安分些,莫要教梅娘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到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饶不了你。”
黄太太气得跺了跺脚,咬唇扭头也回了屋里。
自从梅娘得势,黄秀才渐渐不把她放在眼中。
有什么得意的。
现在风光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将来色衰爱驰还不懂一点拿捏男人的法子,有的是罪受。
黄太太冷笑,就这还不让她教梅娘手段,呵呵,也不瞧瞧简少爷身边的丫鬟都漂亮成何等模样,那通房想必更是闭月羞花,一旦新鲜劲过去,梅娘又该如何保证男人每个月都去自己房里?
若非为着自己一双儿女,黄太太怎甘心黄时雨过上好日子,奈何形势比人强,她必须期盼黄时雨好,同时又盼着某天失去价值的黄时雨立即失宠。
就那副逆来顺受的娇软贱骨头,都不够简少爷一脚的。
只有远在甜水铺子的黄莺枝收到妹妹寄来的书信方物愁眉不展。
妹妹说要给她买京师的房子。
她心里暖暖的,但是笑不出。
那么小的一个梅娘,怎么敢说这样的话的。
黄时雨是个敢想敢干的人,有了这个想法就一直在关注京师房价。
琥珀以为二小姐准备置私产,那是举双手赞同。
时下深宅大户的女子想要过得好,哪一个没有私产,二小姐开窍了,懂得为自己谋福利。
但二小姐又没完全开窍,关注的地段竟是保宁坊。
客观来说,保宁坊算京师位置比较好的地段之一,因为距离皇城近,却又是皇城附近几个坊市里位置最偏且靠西,属于好地段中最差者。
凭少爷对二小姐的宠爱程度,怎么也得给一个金诚坊的,二小姐既然想要又何必扭扭捏捏要一个不那么好的,琥珀完全想不通。
结果随二小姐逛了一圈保宁坊,琥珀就更想不通了,坊间房屋多为老旧,住户似乎以老年人居多,除了两个优点——离皇城近和治安好,再找不到其他的。
黄时雨将琥珀的神情看在眼里,笑道:“不是老年人多,而是年轻人都在当值。你可知这里的治安为何比其他靠西的坊更好?”
琥珀摇摇头,“为何?”
“不是所有官员都家财万贯,房屋田产遍地,尤其平民出身官职又不高的,这些人很难在皇城附近买到房子,但为了上衙方便又不得不靠近皇城,只能选此处租赁。久而久之,此地聚集了不少清贫官员,那治安自然马虎不得。”
“原来如此,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倒真是个好去处。”琥珀不解道,“不过租赁也不便宜吧,既是清贫又如何负担……”
黄时雨道:“本朝八品以上就享有朝廷的住宅补贴,租赁的官员花不了几个钱,只不过没有房屋的买卖转赠权。”
她用三个月时间对京师有了一定的了解,加诸在不二梅斋的书房读了时下关于京师的书,又有简允璋从旁指点,知晓的自然比琥珀全面。
治安好,意味着将来和姐姐住在此地就能省去许多麻烦,要知道一座都是女子居住的宅院,倘若没有相对的安全保障,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黄时雨喜欢这里,哪怕屋舍不够精美。
也正因不够精美,价格才比其他同样安全的地段便宜一大截。
琥珀道:“二小姐,你真要这里么?”
黄时雨用力点头,“当然,只不过目下没银子。”
琥珀诧异道:“怎会没银子,少爷看上去很舍得给你花钱。”
“唔,我指的是我没有银钱,他的银钱又不是我的,”黄时雨坦白道,“给自己买房子自然得用自己的银钱。”
什么你的我的,夫妇分这么开是什么意思?琥珀心慌不已,隐约要猜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
琥珀是自己最近的身边人,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再隐瞒了,黄时雨笑了笑,“是的,你猜得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简允璋是假的。”
假恩爱,假贵妾,假夫君,什么都是假的。
唯有一脑门的债务是真的。
“不过可不能在曹妈妈跟前露了馅。”黄时雨笑盈盈补充了句。
相信这句话的含义琥珀比谁都明白。
琥珀如坠云雾,目瞪口呆听完了始末,简直……简直是将终身大事视同儿戏,也置自己的清白不顾。
就算什么都是假的,同床共枕这么多次男人也会变成真的。
这种事男人不可能忍得住。
除非二小姐丑若无盐。
琥珀红着脸道:“不能这样,二小姐,你的清白……清白之身岂能随意交付!”
值得吗?
以清清白白的身子交换未知前路。
黄时雨也不知自己还清不清白,抱也抱过亲也亲了,甚至还是被两个郎君,她脸色变了变,又一派安然道:“唔,清白啊,清白我还是有的,简允璋不敢硬来。”
琥珀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显然不信,但是现在信不信的有什么重要的,当务之急是学习二小姐的态度,咬死不承认。
她绝不承认二小姐曾与男子同床共枕过。
却又想到另一层要命的,欺瞒长辈私销文书,足以令老爷动用家法,气急之下打死、卖了亦或随便嫁了也不是不可能。
任何人包括官府都无权干涉一位父亲处置不孝逆女。
“二小姐,你不能这样儿戏,你和简少爷不同,你这样会死的……”琥珀用力握住黄时雨的手。
黄时雨倒是乐观的很,“只要考进画署,我爹就不会也不敢打死我,因为打死我非但挽回不了他的‘金龟婿’简允璋,还有可能惹下嫌隙,再一个画员好歹有个从九品的虚衔,他无权处置朝廷的人,反而让我活着才有希望,说不定又能卖个好价钱。”
琥珀道:“卖给不清不楚的人家那还不如跟了简少爷,你为何……”
黄时雨的神情骤然变得冷漠,“画署明令不收贱籍,贵妾也是贱籍,我只能为妻。单《户婚律》关于朝廷官员一则的规令,阿爹就无权卖我为妾,即使为妻也得挑个我同意的才行。”
至少她能有一多半的挑选权,怎么也比阿爹继母挑的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