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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亲征(2 / 2)

谢时渺歪歪脑袋,偏头望着沈鸢,她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那个人欺负母后,理应付出代价。”

若她是沈鸢,定不会让沈父在这世上茍活多年。

沈鸢难以置信:“你……”

谢时渺不明所以,上前拢住沈鸢的双手:“那个人做错了事,合该受到惩罚,渺渺何错之有?”

沈鸢双眉紧皱:“这事……你父皇知道吗?”

谢时渺摇摇头:“小事罢了,用不上父皇。”

一股森冷之意顺着沈鸢脊背往上爬起。

沈鸢不得不承认,站在自己眼前并非单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她还是当今的公主,来日的女帝。

眼前阵阵发黑,沈鸢眼前青黑交织,她一手扶着松苓,面无表情从谢时渺身前走过。

谢时渺莫名生出几分后怕,快步上前:“母后,我、我……”

她本就聪慧,若要谢时渺此刻扯出缘由搪塞沈鸢,谢时渺能想出无数个。

可千言万语涌到唇角,谢时渺蓦然无言,她怏怏不乐低下脑袋,轻声嘟哝。

“我只是……想帮母后。”

沈鸢转首凝眸:“我知道。”

谢时渺双眼熠熠生辉,喜不自胜:“母后这是……不怪我了?”

沈鸢摇摇头,嗓音带着几分无力:“兴许是母后异想天开,总想着还能护着你些许日子。”

她不想谢时渺手上太早沾上人命,不想她早早瞧见那些不堪和血腥。

谢时渺扬起一张小脸,大言不惭。

“我才不想母后护着我。”

她不想和圆圆一样,遇到事只会找父母帮忙,或是哭哭啼啼哀求,或是在地上打滚。

谢时渺更想做的是掌权者,执刀人。

她抱着沈鸢的臂膀,斗志昂扬,“我想护着母后。”

那双浅淡眉眼像极了沈鸢,可眼中的坚决果断却是沈鸢不可比拟的。

她轻轻叹息一声,又怕谢时渺夜里会和自己以前一样做噩梦。

沈鸢柔声道:“你近来睡得如何?”

谢时渺莫名其妙,想不通沈鸢怎会忽然提起这事。

谢时渺实话实说:“很好呀。”

她若是睡不着,夜里会起来再练习两张大字,或是再温习今日的功课。

谢时渺声音轻轻,不悦皱眉:“百岁只肯让我练两张大字。”

唯恐谢时渺沉迷练字做功课,不肯上床歇息。

沈鸢一时语塞。

起初她还担心谢清鹤让谢时渺做的功课太多,不想谢时渺竟然甘之如饴,甚至还嫌弃夫子留的功课过于简单。

除了算术一项,谢时渺在别项都是佼佼者。

沈鸢无奈莞尔:“百岁也是为了你好。”

她不再提沈父的事,好像就此揭过不提。

待夜深人静,松苓端着沐盆服侍沈鸢盥漱,她小心翼翼觑着沈鸢的脸色。

“娘娘真的没事吗?”

松苓无声作了个口型,“殿下那事……”

沈鸢摇头,无可奈何勾起唇角。

她松开手中的丝帕,缓步往妆台走去。

澄澈空明的铜镜映出沈鸢姣好的一张芙蓉面。

肤若凝脂,点染曲眉。

一双琥珀眼眸如秋水,潋滟无波。

象牙白团花纹织金锦里衣松垮,勾勒出沈鸢窈窕的身影。

她立在黄花梨妆台前,染着蔻丹的手指在银雕龙凤镶嵌宝石锦匣上敲了一敲。

沈鸢倏然出声:“这锦匣上的宝石价值连城,唯有宫里有,民间见都不曾见过。”

沈鸢转首,目光缓慢从松苓脸上掠过,“渺渺是生在宫里的明珠。姐姐说得不错,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渺渺若不心狠一点,只怕早就被人拆吞入腹。”

民间孩子的纯真良善,并不适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皇宫度日。

沈鸢低声呢喃:“我只是有点心疼她,才这么小一点。”

沈鸢双眼渐渐缀上泪珠,眼角泪水如断线珍珠滚落,“我同她这般大的时候,只知道城中哪家胭脂铺子新到了胭脂水粉,又或是城中时兴的衣裙料子。”

沈鸢声音颤抖,几乎是泣不成声。

窗下树影婆娑,苍苔浓淡。

谢时渺俯身伏在后窗下,花障挡住了谢时渺和百岁的身影。

少顷,殿中烛火暗了一瞬。

谢时渺回首看了百岁一眼,两人沿着原路绕出去,悄悄回到东宫。

宫里上下烛光照明,亮如白昼。

谢时渺夜里时常念书到深夜,殿中也只会留百岁一人伺候。

门口守着的宫人见怪不怪,无人发现从后面窗子翻窗而入的谢时渺。

谢时渺心不在焉坐在太师椅上,双目茫然空洞,一颗心好似还遗落在棠梨宫。

谢时渺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母后白日说不怪我……是在骗我,我以为她还在气我。”

百岁板着脸站在下首,好像高脚凳上供着的石狮子,一动不动。

谢时渺喋喋不休说了许多,蓦然擡眼:“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百岁泰然自若:“殿下想要听我说什么。”

谢时渺喃喃:“你觉得那个人……该死吗?”

百岁面不改色:“殿下觉得他该死,那他就该死。陛下和娘娘都不曾怪罪殿下,殿下又何必过问旁人。百岁同世人一样,都是殿下的子民,听候殿下的差遣,自然以殿下为马首是瞻。”

谢时渺无声挽唇,倏地又沉下脸。

“这回的事你还是莽撞了些,竟让人看出端倪。”

百岁双膝跪地:是百岁办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谢时渺脚上的金缕鞋在空中晃了一晃。

“责罚就不必了,若是让母后看见,又该怪我了。”

百岁垂眼不语。

他本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也曾升任祭酒,身上总还有世家子弟的骄矜从容。

谢时渺:“起来罢,我不喜欢你跪我。”

百岁身影一僵,拱手不语。

谢时渺:“你今日碰上镇国将军家的三公子了?”

百岁点头:“是。”

他们家和镇国将军家原有嫌隙,百岁家中遭难后,对方每回见到百岁,都要挖苦一番。

谢时渺轻描淡写:“放心,日后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百岁猛地擡起眼皮:“殿下难不成……”

谢时渺淡声:“没杀他,只是让他这辈子不能再踏入汴京半步。日后再有这种事,我不想从旁人口中听到。”

百岁躬身应“是”,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抖。

……

盂兰战事吃紧,谢清鹤送回汴京的书信间隔越来越长,起初是两三日一封,后来是□□日一封。

再后来,沈鸢连着半个多月不曾收到谢清鹤的书信。

当初离京,谢清鹤留下崔武护沈鸢周全。

崔武拱手侍立在下首,薄唇紧绷:“盂兰人狡猾,且又善蛊,想来陛下是忙于军务。”

他出声宽慰,“娘娘放心,戚玄此回也随陛下一道出征,他的蛊术在盂兰无人能及,定不会有人能伤到陛下。”

沈鸢心中忐忑,眼皮直跳:“边关可有消息?”

崔武踟蹰:“……暂时没有。”

沈鸢揉着眉心,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上回落在谢清鹤手背上的那巴掌。

窗外细雨绵绵,如银针坠落。

沈鸢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松苓掀开香炉盖子,丢了两块香饼,是沈鸢往日喜欢的甜梦香。

她扶着沈鸢往贵妃榻走,移灯放帐。

“娘娘还是先歇会罢,今日殿下过来,也瞧出娘娘精神不济。娘娘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殿下想想。”

松苓好言相劝,“殿下如今白日上课,还要为娘娘悬心,可谓是分身乏术,我瞧她这两日都瘦了一周。”

贵妃榻上铺着柔软的锦衾,沈鸢拉着松苓的手躺下:“松苓,你陪我歇会罢。我一个人,总爱胡思乱想的。”

松苓寻了本游记,坐在榻前的脚凳上,“那我给娘娘念书解闷。”

烛光无声落在松苓肩上,伴着窗外窸窣的雨声,沈鸢渐渐坠入梦中。

她是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吵醒的。

松苓手中的游记掉落在地,她惶恐不安:“娘娘,快醒醒!陛下出事了!”

沈鸢猛地惊醒,入目是松苓焦躁的眉眼,她服侍沈鸢更衣,嗓音哽咽。

“崔大人在宫外求见,说是陛下遇刺,如今下落不明,娘娘、娘娘……”

沈鸢取下氅衣,步履匆匆往外:“让崔武进来,我有话……”

话犹未了,沈鸢忽然朝前踉跄。

她从梦中惊醒了。

心口起伏不定,沈鸢左右环顾一周。

殿中烛火悠悠,松苓伏在榻上,手中还抱住那本游记。

沈鸢惊魂未定,悄悄拧了自己一下。

疼痛驱散了沈鸢的疑虑。

沈鸢抚着心口,虚惊一场。

还好,还好只是梦。

她轻手轻脚起身,没让旁人跟着,只身往佛堂走去。

佛堂香烛通明,照亮沈鸢惨白孱弱的一张脸。

她跪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

沈鸢在为谢清鹤祈福。

“求菩萨保佑……”

风从窗口灌入,沈鸢手中的香断落在地。

沈鸢瞳孔骤缩,扬声让宫人关门关窗。

她再次点香,又一次伏跪在蒲团上。

“求菩萨保佑陛下此行平平安安……”

话音未落,手中的香又一次坠落在地。

沈鸢指尖颤栗。

倏尔听见廊下传来松苓急促的脚步声:“娘娘,娘娘。”

一切如梦中无二,沈鸢一张脸苍白。

松苓推开门,握着沈鸢的双肩道:“陛下胜了!娘娘,陛下胜了!”

沈鸢心神飘忽:“知道了,我去见崔武……你刚刚说什么,陛下胜了?”

松苓重重点头:“陛下亲自取了盂兰新王首级,想来再过不久就能回京了。”

沈鸢如梦初醒。

她双手握紧松苓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掐入松苓的骨肉。

“消息可是真的,谁送来的?”

松苓喜极而泣:“自然是真的,这种事我怎好骗娘娘。”

她擡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是崔大人刚送来的信,如今人还在外面呢。娘娘若不信,只管找他过来。”

笑意在沈鸢眼中一点点如涟漪泛起,沈鸢热泪盈眶。

“快,快去东宫,渺渺此刻应当还不知道……”

沈鸢语无伦次。

松苓扶着沈鸢站起:“这哪里还用得上娘娘说,我早让人去东宫了。”

一语未完,果然听见宫人的通传声,说是谢时渺来了。

沈鸢低声埋怨:“外面还下着雨呢,这孩子怎么还跑过来了,快让人备姜汤。”

殿中宫人来来往往,棠梨宫顷刻烛火高照。

沈鸢笑着出门迎谢时渺。

忽的瞥见地上断了的香,心口骤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