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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沈鸢用迎枕捂住孩子的脸(1 / 2)

第57章第五十七章沈鸢用迎枕捂住孩子的脸

第五十七章

秋霖脉脉,淅淅沥沥。

树影在秋风中摇曳,两三滴雨珠溅落在沈鸢手背。

她扬起双眼,琥珀的一双眼眸缀满泪珠。

纤长羽睫在空中颤若羽翼,如林中受惊的山雀。

沈鸢一只手还抚在自己的腹部,身影颤颤巍巍,惶恐不安。

谢清鹤紧绷着下颌,漆黑瞳仁中落满震惊愤怒:“你想杀了他?沈鸢,你想杀了自己的孩子?”

谢清鹤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怒火吞没了谢清鹤遍身,熊熊烈火燃烧在他四周,如置身赤红的火海。

攥着沈鸢手腕的指骨泛白,谢清鹤手背上青筋显露,他双眼一瞬不瞬盯着沈鸢,像是要活生生将她撕碎。

他唇角勾起一点冷意,冰寒彻骨。

“上回在御湖,也是你故意的?”

骤雨忽至,雨幕在风中飘摇,枝桠乱颤。

沈鸢立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消瘦身影纤细如刘志,不堪一折。

除了隆起的腹部,沈鸢四肢纤瘦,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尖细的下巴找不出半点赘肉,那双浅色眼眸泪眼婆娑。

她喉咙溢出三四声哽咽。

谢清鹤眸色暗了一瞬,面色稍缓。

戾气和愤怒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谢清鹤声音渐缓,似是在竭力压制胸腔喷涌而出的愤懑恼怒。

他想起虞老太医的叮嘱,想起他说孕中的女子都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易多思多虑,多愁善感。

攥着沈鸢手腕的手指渐松,谢清鹤声音平静些许:“回去罢,朕知道你也不是有意的。”

圆圆不过是沈殊的孩子,可沈鸢却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上,还有郑家那个小姑娘。

沈鸢如此喜欢孩子,定不会忍心杀害自己的孩子。

谢清鹤一遍又一遍劝说自己,他哑声:“朕可以当今日的事不曾发生,只要你……”

“不是,不是。”

沈鸢喃喃自语,踉跄着往后退开半步。

双眼蒙上层层水雾,沈鸢低声抽噎,泣不成声,“不是这样的。”

她猛地甩开谢清鹤的手,一张白净小脸挂满泪水,沈鸢嘶声怒吼。

“我就是故意的,上次是我故意的,这回也是。谢清鹤,我根本就不想怀上你的孩子。”

她一点、一点也不想为谢清鹤孕育孩子,不想自己的孩子身上还留着谢清鹤的血脉。

沈鸢觉得恶心,觉得痛苦。

她不会忘记谢清鹤对自己做过的事,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的担惊受怕。

她每天每夜做的噩梦,都是源于谢清鹤。

雨声轰鸣,天地间只剩下沙沙雨声。

谢清鹤立在廊下,半张脸落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沈鸢。”

愤怒浇灌在谢清鹤身上,他眉宇间笼罩着晦暗不明的阴霾。

掩在袖中的手指紧捏成拳,谢清鹤手背上青筋暴起,唇齿间蔓延着血腥气,谢清鹤厉声,“适可而止,朕念在你身怀六甲不易……”

“……不易?”

沈鸢低低笑了两声,她唇角扯出几分讽刺和讥诮。

藏在心底深处的不甘和愤怒在此刻再也忍不住,沈鸢扬起脸,朝谢清鹤步步紧逼。

“我如今的不易,还不是拜陛下所赐?”

怀孕后的日日夜夜,沈鸢整宿整宿做噩梦,梦里有明宜,有苏亦瑾,还有那个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男子。

他们有时悬在横梁上,乌发复面,双足高悬;有时茍延残喘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又或是血淋淋躺在血泊中,身上尽是沈鸢扎出来的血窟窿。

明明是谢清鹤做的孽,却要她来偿还。

谢清鹤对旁人生死漠不关心,只有沈鸢还沉溺于悲痛的过往,沉溺于好友的离世。

心软的人一辈子都活在悔恨痛哭中,心狠的人却过得坦荡从容。

沈鸢声泪俱下,声声泣血。

“陛下怕不是忘了,我是如何被关在洛阳行宫的?”

那是明宜自缢的屋子。

沈鸢孤身一人被关在那屋子三日三夜,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沈鸢失声痛哭。

她伏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向谢清鹤认错,一次又一次求他放自己出去。

可谢清鹤无动于衷,对沈鸢所有的崩溃绝望视若无睹。

他总是那样居高临下站在沈鸢身边,静静看着她的狼狈不堪。

谢清鹤眉心皱紧,面色铁青。

骨节几乎要被捏碎。

良久,谢清鹤艰难从唇齿间吐出几个字:“都过去了……”

“过不去!永远也过不去!”

沈鸢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风呛入沈鸢的喉咙,她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被关在里面的人是我,被迫杀人的也是我。”

沈鸢泪如泉涌,她一手扶着朱漆木柱,滂沱风雨摇曳在沈鸢身后,如凝结而成的织网。

沈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凭什么你说过去了就过去了。”

折磨自己的人是谢清鹤,如今轻飘飘落下一声“都过去了”也是谢清鹤。

沈鸢哑然失笑,她扬起满是泪水的一张脸,苦笑两声。

谢清鹤目眦欲裂,猩红着一双眼睛:“可那也是你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沈鸢,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良心不安?

这样一句话从谢清鹤口中说出,沈鸢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谢清鹤,你有良心吗?”

沈鸢歪着脑袋,只觉谢清鹤实在是好笑。

她睫毛颤动,惊落点点泪珠。

“陛下总不会不记得,我也杀过人的,那支金步摇……还是陛下送的。”

她讪讪扯了扯嘴角,“也是陛下亲自教我弓箭,让我……”

谢清鹤怒不可遏:“——沈鸢!”

台阶上洒满无数的雨珠,莹润的水珠随风摇曳,映着天地万物的萧瑟寂寥。

宫人远远侍立在戏楼下首,无人知道楼上的两人在说什么,也无人敢细听。

秋风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冷意,扑打在谢清鹤脸上。

他咬紧后槽牙,似是要将沈鸢拆吞入腹。

“你是不想怀孩子,还是不想怀朕的孩子?”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平地而起,天地间如浸泡在密不透风的雨幕中。

亮白的银光横亘在沈鸢脸上,她双目失神空洞,好像谢清鹤问了一个众所周知的问题。

沈鸢缓慢擡起眼睛,视线似有若无在谢清鹤腕骨上的红痣掠过。

苏亦瑾离开后,沈鸢总是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谢清鹤手上的红痣,不去想自己当初认错人的愚蠢,不去想自己心甘情愿错付的心血。

她笑笑,轻声呢喃。

“我本来,喜欢的也不是你。”

谢清鹤瞳孔骤缩,黑眸底下一片灰暗。

青玉扳指捏碎在掌心,碎片扎入谢清鹤骨肉,鲜血淋漓。

殷红的血珠子汩汩从手心滚落,泅落在地。

陡地。

谢清鹤张瞪双目。

沈鸢身子朝后栽去,轻飘飘的身影从台阶上坠落,如断翅的残蝶。

她从未想过留下孩子,也从未想过活下去。

一道黑影忽然闯到沈鸢眼前。

谢清鹤护着沈鸢,往下滚了三四个台阶。

他双手牢牢垫在沈鸢身下。

沈鸢听见了骨头断开的声音,空中似乎还有血腥气弥漫,混杂着雨后泥土的腥气。

数不清的宫人朝自己涌了过来,脚步声、惨叫声、惊呼声混在一处。

沈鸢耳边吵吵嚷嚷。

一片喧嚣中,沈鸢好像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血腥气好像更浓了。

……

棠梨宫点着安神香。

窗外的雨声似乎停了,只剩淅淅沥沥从檐下坠落的雨珠。

沈鸢茫然盯着帐幔上的宝相花纹,她轻轻眨了眨眼皮。

目光往下垂落,沈鸢看见了自己隆起的腹部。

她又一次在心中补上一声“对不起”。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落下:“孩子没事。”

沈鸢猛地收回手,忐忑不安望向谢清鹤,谢清鹤一只手裹着白色的纱布,血腥气缠绕在他身上。

他声音很低,是沈鸢不曾见过的低落。

沈鸢猛地别过眼,只拿后背对着谢清鹤,她沙哑着声音:“是么?那太可惜了。”

她脸上的遗憾惋惜显而易见,谢清鹤怒不可遏,茶盏握在手中半日,却迟迟没有摔落在地上。

指骨匀称的手背泛起道道青紫血脉,谢清鹤怒发冲冠。

“沈鸢,你还有没有心?”

“没有!”

沈鸢霍地从榻上坐起,她仰着脖子朝前,“陛下不是问我为何不要这个孩子吗?因为他是你的孩子,只要看见他,我就会想起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想起你是怎么逼我的……”

沈鸢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簌簌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哭得头重脚轻,身子摇摇欲坠,连坐也坐不稳。沈鸢咬着下唇,一双浅色眼眸悲愤交加:“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为什么……”

她只是在一个雪夜中救了一人,沈鸢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多管闲事,不是多看了谢清鹤一眼,是不是一切就会和现在不一样了。

她或许会如沈父所愿嫁入苏家,会陪着苏亦瑾走完最后一程,留在苏家帮助苏少夫人操持家务。

或是和苏亦瑾和离,走遍五湖四海,在圆圆满月时为她送上荒漠的沙子。

那是她本该肆意自由的一生,而不是如眼下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困在九重宫阙。

手上沾满鲜血,日夜被噩梦困扰。

谢清鹤盯着沈鸢的背影。

半晌,他哑声:“你就这么不想留下他?”

沈鸢不语,她又躺回榻上,背对着谢清鹤,任凭泪水落在枕上。

谢清鹤嗤笑一声:“你若是真不想留下孩子,就不会醒来第一眼就去看他了。”

沈鸢遽然睁开双眼,恼羞成怒。

是被人猜中心思的气恼羞愤。

沈鸢别过眼,怒目切齿:“你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我的。”

在孩子出世前,她还是有机会。

谢清鹤俯身,视线一点点在沈鸢脸上掠过:“你可以试试。”

他伸手,拂过落在沈鸢脸上的青丝,谢清鹤声音阴沉。

谢清鹤唇角挽起一点笑。

“元家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元……”

“谢清鹤!”

沈鸢忽然坐直身子,泪水从眼角滚落,“你想对圆圆做什么,你若是敢动她,我、我定不会放过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语无伦次,“你不能动她,你不能!”

沈殊有多喜欢圆圆,沈鸢不可能不知道。

她几近崩溃,一只手紧紧抓住谢清鹤那抹明黄色的袍角。

谢清鹤低头,漫不经心握住沈鸢的手腕,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

谢清鹤和沈鸢十指紧握。

好像他们只是这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对夫妻,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嫌隙。

谢清鹤声音温和。

“那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生下来……”

沈鸢呢喃,双眼蒙着一层朦胧不清的薄雾,她轻声哽咽,“生下来,你就会放过圆圆吗?”

谢清鹤扬了扬眉:“嗯。”沈鸢怔怔盯着窗下悬着的雨链,许久,她轻声道:“……好。”

沈鸢有气无力点点头,“我会生下来,我会生下来。”

谢清鹤眉心稍拢。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