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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罪有应得(2 / 2)

元老爷诚惶诚恐:“在、在东院呢,陛下这边请。”

他早就知道沈殊难产的消息,可一来妇人都有这一关,二来府上早早就请了稳婆和郎中,万事俱备,即便事后沈鸢追问,元老爷也占理。

可他没想到谢清鹤竟然会亲自过来。

元老爷脚步踉跄,满头大汗。

廊下悬着一溜的玻璃宫灯,明黄光影照亮元老爷惊魂未定的一张脸。

他陪着笑:“还请陛下娘娘放心,家里什么都备好了,稳婆也是内子精挑细选的,定不会出错。”

沈鸢视若无睹,穿长廊,过垂花门。

松苓立在廊庑下,遥遥瞧见沈鸢,还当是自己眼花了。

她哭着上前,嗓音哭得沙哑。

“姑娘,大姑娘她、她……”

孩子迟迟不肯出来,沈殊已经生了三个多时辰。

松苓抽噎着道,“先前还好,能喝得下参汤,如今却什么也喝不下了。”

元老爷唯恐谢清鹤迁怒,厉声呵斥:“胡说什么,妇人产子不都是这样?来人,把这个危言耸听的婢女拖下去……”

沈鸢横眉立目,不怒自威。

只一眼,元老爷立刻噤声,喉咙如被人掐住一样,说不了话。

他讪讪往后退开半步,不敢再多嘴半句。

松苓跟着一愣。

沈鸢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柔声细语:“你继续说便是。”

松苓支吾着哽咽:“大姑娘如今人事不省,稳婆说若是再不醒,恐怕母子两人的性命都难保。”

沈鸢两眼一黑,疾步往沈殊上房走去。

一只手挡在了沈鸢眼前。

顺着那一抹明黄袍角往上,沈鸢目光迟疑和谢清鹤对上。

谢清鹤面色从容:“在外面等着。”

沈鸢不甘心:“可是……”

元老爷适时开口:“产房脏污,还请陛下和娘娘到花厅等候。”

沈鸢冷笑两声。

元老爷身子颤抖,讪讪干笑两声。

松苓察言观色,后知后觉她听沈殊提过,沈鸢如今见不得红色,更见不得血。

她低声,好言相劝:“姑娘,虞老太医不让产房留人,怕扰了大姑娘,如今房中只有稳婆和玉竹姐姐在。”

沈鸢刹住脚步,事关沈殊安危,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只能遵医嘱。

她定定心神:“稳婆靠谱吗?”

松苓颔首:“姑娘放心,都是大姑娘亲自掌过眼的,不会错。”

沈殊办事,沈鸢向来是放心的,她长松口气。

又有宫人来回禀,说是元老夫人和元夫人在外求见。

沈鸢面无表情:“不见。”

元老爷直起的身子再次低下,双眼骇然。

不知沈鸢是哪来的胆子抢在谢清鹤身前开口。

可谢清鹤都不曾说话,他自然也不敢出声,鹌鹑似的贴着漆柱站着。

后悔不已。

早知如此,他定在府上请上十来个太医,拼尽全力也不让沈殊出半点差错。

夜色渐浓,沈鸢立在廊庑下,身影如雕塑矗立在冷风中。

宫人早早搬来点翠穿花祥凤图长方屏,又有宫人在廊下铺上狼皮褥子,圈椅旁供着鎏金珐琅熏笼,滚烫烈火驱散了冷风中的寒意。

沈鸢抱着暖手炉,一颗心始终不得安稳。

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从产房端出,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屋内终于传来沈殊的声音,还有稳婆的笑声。

“出来了出来了,少夫人再用点力。”

沈鸢踮脚张望,恨不得长翅飞入沈殊屋里。

倏地,屋里传来一声小孩的啼哭,而后是松苓急促来回。

“姑娘,大姑娘生了,是个……”

谢清鹤默不作声擡眸,视线在松苓袖口上轻轻一瞥。

松苓不明所以,低头望去,却见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时沾上一点血污。

她忙不叠背过手,又往后退开四五步。

松苓喜极而泣:“大姑娘生了个姐儿,孩子如今在玉竹姐姐手上。”

沈鸢出声打断:“我姐姐呢,姐姐如何了?”

松苓脸上堆着笑:“大姑娘……”

她今日忙了一日,脑子都乱了,这会才想起自己说错话,忙改口。

“少夫人身子无大碍,将养上两日就好了。”

沈鸢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姐姐。”

松苓看谢清鹤一眼,笑着迎上前:“少夫人这会还睡着呢,娘娘也累了半宿,还是先歇息罢。”

天光初现,稀薄的光影穿透厚重的云层。

沈鸢后知后觉,自己竟在元府等了两个多时辰。

她转首回望,目光意外和谢清鹤对上。

谢清鹤淡声:“回宫。”

沈鸢驻足,迟疑不动。

她想留下多陪陪沈殊。

谢清鹤双眉渐渐拢起,还未开口,廊下忽然跑入一个单薄身影。

玉竹怀里抱着刚出世的小孩子,眼中含着热泪,她哭着跪在沈鸢身前。

“二姑娘,不,沈贵人……我们少夫人说,求沈贵人暂替她看管两日孩子。”

沈鸢大惊,作势要往产房走去。

玉竹眼疾手快拦住:“少夫人晕过去了,这是她先前清醒时同我说的,说务必让奴婢把孩子交给娘娘。”

玉竹擡眸,眼皮颤颤在元老爷脸上掠过,意有所指:“少夫人说,这府里的人……她都信不得。”

谢清鹤还在,元老爷暴跳如雷,反唇相讥。

“胡说什么,你这是信口雌黄,我们元家哪里对不起她了?陛下,老臣冤枉,这妇人……”

谢清鹤笑了两声:“元大人这是想让朕替你主持公道、替你管家务事?”

元老爷跌跪在地:“老、老臣不敢。”

谢清鹤懒得多看他一眼,擡脚离开。

刚往外走了两三步,却见沈鸢还站在原地不动。

谢清鹤转首侧目:“……还不走?”

沈鸢朝前快走两步,目光仍落在玉竹怀里的孩子:“我可以……带她走吗?”

谢清鹤面色稍沉。

……

棠梨宫。

除夕将至,宫中上下彩带飘飘,处处锦绣盈眸,彩灯点缀。

沈鸢手中握着拨浪鼓,拿鼓声逗弄襁褓中的小姑娘。

沈鸢晃了半日,小姑娘还是对她爱答不理,她泄气松开拨浪鼓,捧着脸凑到榻前。

“她怎么都不对我笑的?”

乳娘笑着道:“兴许姐儿是累的。”

乳娘是沈殊自己找的,祖上都在汴京,家世清白。沈鸢不甘心,又去拿纸老虎。

小姑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目光随着沈鸢手上的纸老虎晃动。

沈鸢眉开眼笑:“这孩子倒是聪明,知道这是我做的纸老虎。”

孩子在棠梨宫住了一个多月,沈鸢也捡起先前落下的针黹,时不时做虎头鞋虎头帽。

许是有了事做,沈鸢如今也不再如先前那样浑浑噩噩。

宫人笑着上前:“娘娘,虞老太医来了。”

沈鸢起身:“他可是刚从元府过来的,姐姐身子可有好些?”

虞老太医在殿外候着,听见沈鸢的声音,忙上前行礼。

“元少夫人如今气色好了许多,还托下官问娘娘安。”

沈鸢眉眼弯弯:“姐姐今早才打发人送信过来,孩子如今住在我这,姐姐恨不得日日往宫里送信。”

虞老太医抚着斑白的长须,点点头:“元少夫人初为人母,这也是人之常情。”

沈殊一直对那日自己难产耿耿于怀,疑心是府中有人在自己的催产药中动了手脚。

出了月子,沈殊一直在追查此事。

沈鸢原想帮忙,却被沈殊笑着拒绝,她直言不讳:“我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

她向来活得通透亮堂,“且哪家没有龌蹉事,不过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虞老太医细细为沈鸢把脉,坦言:“老夫瞧沈贵人这些时日气色好了不少。”

宫人笑着为虞老太医斟茶:“可不是呢,自从有了元家小小姐,娘娘心情也好了许多,饭也能多吃两口。”

虞老太医温声笑:“这是好事。”

把完脉,虞老太医又去看睡在摇篮中的小孩子。

小姑娘双手攥拳,睡得迷糊。

沈鸢亲自送虞老太医出门:“那日在元府,还要感谢虞老太医相助。”

虞老太医摇摇头:“不敢当不敢当,外面天冷,娘娘送到这里便好,不必再往外送了。”

穿过乌木长廊,虞老太医脚步放缓。

廊下立着一人,谢清鹤长身玉立,他一只手背在身后。

“……如何了?”

虞老太医实话实说:“沈贵人先前落水落了病根,且下官观贵人的脉相,她以前也曾落过水。”

谢清鹤愣住。

忽然想起沈鸢先前曾摔下御湖,那时他也在湖边,眼睁睁看着沈鸢在湖中挣扎了许久。

谢清鹤眸色一暗,垂在袖中的手指攥在一处。

良久,他哑声:“她……还能有孩子吗?”

日落西斜,光影逐渐从谢清鹤身上偏移。

他站在昏暗处,眸色不明。

谢清鹤眼前晃过沈鸢这些时日看沈殊孩子的眼神,她对小孩子一向有耐心。

先前在平州,郑郎中家的小孩也常缠着沈鸢一齐玩闹。

那若是……他和沈鸢有了孩子呢。

她应当会更有耐心,会更高兴。

指间的青玉扳指转了又转。

谢清鹤听见虞老太医道:“沈贵人年轻,日后的路还长着呢,定还有机会怀上孩子的。”

谢清鹤侧眸,眼神意味深长。

虞老太医身子伏得更低:“老夫手上有前朝留下的方子,若是照着药方吃上一两个月……”

他欲言又止,“只是那药需要的药饵难寻,恐怕得费上些时日才能收全。”

……

棠梨宫其乐融融。

摇篮中的小姑娘又睡醒了,自己和自己吐着泡泡玩。

沈鸢笑着凑上前,拿手指头碰碰小姑娘的小肉脸。

“你还真是聪慧,虞老太医刚走,你就醒了。”

沈鸢自言自语,“你这性子,定是随了姐姐,姐姐也聪明。”

小姑娘咯咯之笑。

沈鸢眼睛笑如弓月,又对着小姑娘念了两声姐姐,小姑娘笑得更大声了。

沈鸢惊讶不已:“奇了怪了,怎么这么喜欢听我姐姐。”

她连着喊了三四声,骤然惊觉:“你这孩子,占我便宜是不是?”

宫人奉上热茶:“母子连心,小小姐许是想元少夫人了。待娘娘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兴许他也会这样。”

沈鸢笑意淡了些许。

她一点也不想怀上谢清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