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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你是说朕无能(2 / 2)

重重的一声响,沈鸢半边身子摔在墙上,疼得她几乎说不出话。

她惶恐不安往后退去,双手推搡着眼前高大的人影。

沈鸢拳打脚踢,无意踢到谢清鹤的伤处,沈鸢明显看到谢清鹤眉心皱了皱。

深沉眉宇间拢着的阴霾渐浓,血丝渗出锦袍。

沈鸢趁机再次用力推开谢清鹤,夺榻而出。

手腕被人拽住,沈鸢整个人被连拖带拽摔在榻上,双手双足都被绑上丝绦。

她挣扎着朝外扭动,衣衫凌乱,褶皱连连。

“你滚,别碰我别碰我……”

一根手指落在沈鸢唇上。

谢清鹤俯身低头,薄唇贴在沈鸢耳畔。

“郑家的人还在隔壁。”

沈鸢陡然一颤,眼中惶惶然不安,有羞赧也有气愤。

谢清鹤双眼缀上森冷冰寒,他勾唇,明知故问:“还骂吗?”

沈鸢果真放低了声音,喉咙溢满哭腔:“卑鄙,无耻。”

门窗尽掩,榻前的帐幔却好似有风鼓动,摇摇晃晃。

沈鸢一只手攥紧帐幔,指骨泛着白色。

她双腮逐渐染上红晕,贝齿牢牢咬住双唇,一点声音也不肯发出。

帐中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似是谢清鹤的伤口又裂开了。

沈鸢双眼蒙着水雾,不合时宜想着。

她当初就该扎深一点,或者,往谢清鹤心口扎去。

“……在想什么?”

这种时候,谢清鹤竟然还有心思和沈鸢谈心。

沈鸢脸红耳热,抿唇扭向一边。

谢清鹤故意抱着人坐起。

沈鸢鬓角尽湿,疼痛加剧:“你……”

她再也忍不住,一口咬在谢清鹤肩上。

簌簌泪珠滚落,沾湿谢清鹤肩头。

……

更深人静,薄雪掩路。

谢清鹤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转眸瞧见贴着墙角睡觉的沈鸢,谢清鹤眼眸动了一动。

黑眸中的凌厉利刃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谢清鹤伸手,不由分说将沈鸢拽入怀里。

倚借窗外朦胧夜色,沈鸢眼角的泪珠清楚可见,狭长的眼尾还晕着一层浅薄的红晕。

那张尖细的小脸白净,红唇上咬出的血痕干涸。

谢清鹤垂眼,目光往下滑落,落在沈鸢红肿的手腕上。

丝绦留下的红痕清晰,触目惊心。

谢清鹤双眉紧皱,翻身下榻。

侍立在门前的崔武听见脚步声,匆忙起身上前。

谢清鹤扬眉:“他还在外面跪着?”

崔武颔首:“是,郑郎中说他才疏学浅,恐难担大任,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崔武斟酌着道,悄悄拿眼珠子觑谢清鹤。

他跟在谢清鹤身边十来年,谢清鹤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无人能左右。

郑郎中只怕跪到死,谢清鹤也不会收回成命。

谢清鹤转身,黑眸似有若无在屋内的屏风上掠过。

他淡声:“罢了。”

崔武低声:“知道了,我这就让人带郑郎中回汴京……”

话音未落,崔武猛地扬起头,“什么?”

谢清鹤淡淡扫他一眼。

崔武疑心是自己听错,不敢置信:“陛下的意思是,不想让郑郎中入太医院了?”

谢清鹤声音沉沉,答非所问:“备点化瘀的膏药送来。”

崔武应声,余光瞥见谢清鹤腹部渗血的伤口,小心试探:“陛下,可要让郑郎中过来,为陛下重新包扎?”

谢清鹤腹部的伤也不知道是谁包扎的,乱七八糟的,看着像是不情不愿,百般无可奈何。

思及谢清鹤今日屋子只有沈鸢一人,崔武一愣,随即恍然,他讪讪垂首:“是我多嘴了。”

若是真嫌弃沈鸢的手艺,只怕谢清鹤也不会让她上手。

崔武躬身退下,立刻着人送来药膏。

他们并未在平州久留,次日一早立刻赶回汴京。

回到棠梨宫那日,谢清鹤腹部的伤口正好结痂。

舟车劳顿,沈鸢却半点困意也没有。

她款步提裙,缓慢步入棠梨宫。

将近半年未见,寝殿却和沈鸢离开时一模一样。

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点着松檀香,钧窑菱花口花盆还供着两株红莲。

沈鸢柳眉轻蹙,月白彩绣祥云纹狐裘落在烛光中,温和平缓。

好似她从未离开过皇宫,从未离开过汴京。

好像沈鸢只是去了一趟御花园,在那里放了半日的纸鸢。

宫人没想到沈鸢竟还会回来,喜笑颜开:“这红莲花是陛下让留着的,花匠花了许多心思,才让这红莲不会枯萎,日日如新。”

沈鸢点头:“有心了。”

宫人满脸堆笑:“正是呢,主子出事后,陛下也不让奴婢随意乱动寝殿的一草一木,日日让人搜寻……”

沈鸢笑意淡淡:“我是说花匠有心了。”

宫人诧异,干笑两声:“主子说笑了。”

她一直低着头,错过了沈鸢眼中一掠而过的慌乱不安。

沈鸢只瞥了那红莲一眼,飞快收回目光,藏在袖中的手指颤栗不止,指甲紧紧掐入掌心。

她强装镇定:“收走罢,我不喜欢。”

只是随口的一句,沈鸢也没想到谢清鹤竟会因这话心生不满。

沈鸢夜里睡到一半,忽然被人晃醒。

她睁着一双惺忪睡眼,余光瞥见谢清鹤冷若冰霜的双眼,沈鸢不明所以,只觉得谢清鹤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她不记得自己今日得罪过谢清鹤。

谢清鹤面无表情:“瓶中的红莲是你让人收走的?”

沈鸢不以为然点头:“本就过了时令,又何必强求。”

谢清鹤冷笑两声:“是不喜欢红莲,还是不喜欢宫里?”

在平州,沈鸢一无所有,可谢清鹤从未听她说过半句不喜欢。

他俯身,狐裘上沾染的风雪冰冷,寒气朝沈鸢扑去。

沈鸢不动声色转首避开。

她不知自己又如何得罪了谢清鹤,中衣散开,露出象牙白的一抹心衣。

困意一扫而空。

沈鸢伸手推拒:“你、浑蛋。”

被折腾得厉害,沈鸢一双眼睛蕴满泪水,“不喜欢的是你,是你!谢清鹤,我恨死你了!”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这话。

谢清鹤不为所动,目光落在沈鸢唇上的血痂,眼中掠过几分困惑。

指腹缓慢从沈鸢唇上的血痂越过,谢清鹤拢眉:“怎么还没好?”

他自己的伤口都结痂了,沈鸢唇上的血痂却迟迟不见脱落。

沈鸢一僵。

她转首移目,避开了谢清鹤的手指:“不知道。”

谢清鹤不以为意,只当姓郑的郎中医术不高,制的药膏也平平无奇,半点用处也没有。

他淡然:“明日让太医过来。”

沈鸢瞳孔骤缩:“我不要!”

耳尖如缀上红珊瑚。

这种事找太医,她还没有谢清鹤这样厚的脸皮。

谢清鹤挑眉,不再强求。

……

棠梨宫的日子和以前无二。

窗外天寒地冻,殿中烧着地龙,长条案上供着银火壶。

兴许是沈鸢这些日子安分守己,谢清鹤难得大发慈悲,允沈殊入宫探望。

姐妹厮见,沈殊热泪盈眶,拉着沈鸢的手好生打量。

她即将临产,腹部高高隆起。

沈殊一手扶着婢女,一手挽着沈鸢,眉眼弯弯:“胖了一点。”

离开半年多,沈鸢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可惜那双眼睛还是怏怏不乐。

沈殊拍拍她的手背:“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沈鸢垂首敛眸,自责不已:“是我害姐姐担心了。”

“胡说什么。”

沈殊笑睨她一眼,快人快语,“不管你在何处,姐姐都会担心你的。”

沈殊笑弯眼睛,“不说这个了。”

见沈鸢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腹部,沈殊笑着道,“你想摸摸他吗?”

沈鸢迟疑一瞬,目光落在沈殊身上的枣红织金狐裘。

沈殊好奇:“怎么了?”

沈鸢小声:“我、我前日新得了一件鹅黄哆罗呢面银狐皮里斗篷,很是衬姐姐,我让宫人送来,姐姐换上罢。”

沈殊脸上的惊讶更甚:“急什么,我如今胖了不少,这狐裘还是让绣娘改了两三次才能穿上的,你那斗篷……”

对上沈鸢惊惶的视线,沈殊心口骤然一沉。

她仓促解开自己的狐裘,递给一旁侍立的婢女。

沈殊面色如常,挽着沈鸢的手往里走,“正好我也有点热,等出宫再穿上罢。”

转过点翠花鸟瑞果挂屏,沈殊握紧沈鸢冰冷的双手,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沈鸢笑笑,“只是如今见不得那色,看着总觉得心中不安。”

自那次亲手杀人后,沈鸢再也见不得红色。夜里做梦,沈鸢总会梦见那男子倒落在血泊中,那双眼睛往下坠着血泪。

他在向自己索命。

梦里的沈鸢双手沾满鲜血,浓重的血腥气如影随形。

怕自己的呓语被谢清鹤听见,沈鸢睡时总习惯咬紧双唇,久而久之,她唇上的血痂总是反反复复,好好坏坏。

沈殊不知沈鸢经历了什么,也不想逼迫她回想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她点点头:“你既不喜欢,我日后也不再穿大红的锦裙入宫了。”

一语未落,又将自己手腕上的金镶玉红宝石手镯摘下,命婢女收好。

又让人取了靶镜过来,连鬓间的珠花也取下送走。

沈鸢擡手拦住:“也不必这般小心。”

沈殊拍了下她的手:“别闹,我可不想你看着我的发髻闹心。”

沈鸢笑着攀上沈殊的肩膀。

许久未见,她拉着沈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从河里的虾蟹说到山上的菌子。

将至掌灯时分,沈鸢亲自送沈殊出了宫门。

回到寝殿,瞥见窗前立着的一道颀长身影,沈鸢唇角的笑意敛去。

“你见不得红色。”

谢清鹤后知后觉,沈鸢寝殿中不曾见到一点红色,谢清鹤凝眉,忽然想起被沈鸢送走的红莲。

他那时只以为沈鸢是不喜欢棠梨宫,无理取闹,没想到她是不喜欢红色。

谢清鹤定定凝望着沈鸢:“从何时开始不喜欢的?”

沈鸢立在嵌光珠帘下,眼波流转,那双浅色杏眸平静如秋水。

“杀人之后。”

那日后她整宿整宿做噩梦,梦见那男子握着金步摇和自己索命,梦见他满身浸泡在血泊中,血腥气笼罩在沈鸢鼻尖,经久不散。

谢清鹤愣了一瞬,双眉逐渐拢起:“朕从未听你说过。”

沈鸢笑了一声,她脸上是谢清鹤以前常有的淡漠平静。

谢清鹤恐怕忘了,当初是他逼着沈鸢朝男子下手,逼着她杀人的。

说到底,他才是沈鸢噩梦的罪魁祸首。

沈鸢声音轻轻,她眼中还带着笑。

“兴许是不想让人以为我是在装疯卖傻罢。”

毕竟谢清鹤以前就是这样说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