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的声音很清朗,念十七娘时却总有些缱绻的味道,让她不由红了耳根,她扯了扯唇,从纷扬的雪里望向天上的月亮,“阿珩,我想回家了。”
“我也想。等我们把青州北边打下来,把北蛮子赶回他们的国,我们就能回家。”
“我们真能把北边打下来吗?好几年了。”
“能。十七娘,你今天心情很不好?我给你吹一曲吧。”
阿珩会吹笛,行军路上,偶尔也需要音律调节一下气氛,他从腰间袋子里摸出一根短笛,吹了一曲喜相逢。嘹亮高昂的笛声让寒月冷雪倒的确多了几分温度。
十七娘索性躺倒在雪堆里,躺在双手上,半眯着眼睛听曲看月。
寒风孤月,银汉百尺悬。
麒麟功业,怎抵杏花天。
纵使双骑踏雪原,
不若江湖小舟,并坐数流年。
何年能把青霜剑,换作钓鱼竿?
·
又打了三年,北蛮凶残,周国伤亡愈重。也就阿珩这几个人打出来些名头,渐有些威名,又重新给他做回百夫长的位置,只是再往上就没有了。
大势不行,光有精兵,没有强将,也是徒劳。
又一次交锋后,阿珩和十七娘意识到,周国的机会可能要来了,如果趁现在的时机,强攻突袭,或许青州北部还有转机,也许一直未归的疆土可以有回到周国的一天。
恰恰就在他们要和长官进言的同一天,朝廷传来信息——周国皇室与北国议和了。
为表诚意,两国只留驻扎的军队,撤去剩余的士兵。并且两国王室结为姻亲,周国皇女安平公主北上和亲,嫁妆是数不尽的黄金和珠宝。
青州北部归北国,南部属于周国,不再打下去了。
阿珩急道:“大人,我们有机会的,你听听我们的谋划。”
长官啧了一声,“圣旨都出了,你要抗旨不成?就别说这有的没的了。该回哪的,就回哪去,不打仗不好吗?”
家和长长叹一口气,“回家吧,老大,我们都在遣返的名单里。”
其实要是走了,也就罢了。偏偏阿珩和十七娘都不甘心,还妄想着能和长官们再说说那方案。
“青州可以夺回来的,我们有机会的!”
“死了多少兵,死了多少百姓,国库耗不起了啊。只是机会,又不是必然,别说了,别说了。”长官甩甩袖子,一半无奈,一半烦躁。
恰是此时,帐外又传来消息。
上面说,虽然议和,但北国王始终记得曾经死在青州的小儿子,此事要给他一个交代,要把那个人带到北国来,否则,不足以见到周皇的诚心。
于是宫里来人盘查当初究竟是谁夜袭北国营帐,杀了北国王子。
当年没人认领,长官直接让当时身为百夫长的阿珩失了官职,如今旧事重提,长官对阿珩说:“你是免不了罪了,说吧,当年是谁?你手下的人你心里都清楚,该知道的。说出来他,起码是他去北国,你留在这,我还能帮你周旋周旋,留条性命。”
阿珩说:“没别人,就是我。”
一直沉默的十七娘说:“不是他,是我,那王子是我亲手杀的。”
阿珩骂她:“十七虎,滚回青州去,滚回家去,别说瞎话。”
十七娘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多言,忽然一个拳头打到他后脑勺,用了十足的力气,把他直接打晕。
长官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他身边的军官上前拔剑对她,长官说:“你干嘛?造反啊?”
“我杀的,我去北国给那北蛮子交代。你让他回家,留着他的命。”
长官这时却又犹豫起来,“其实阿珩去是最划算的,他反正都要背着罪名,他既然想保你,你没必要再下水……”
“别废话。”
“十七虎,去了北国,可由不得你后悔。”
“不后悔。”
“你可别闹什么幺蛾子,要知道,你的兄弟们都还在周土,你出了岔子,他们可就遭殃了。”
“不闹。”
雪停了,周国的兵用囚车装着十七娘,寒风瑟瑟中,出发北上。
十七娘以为只要她这个罪魁祸首乖乖北上,周国就能善待阿珩。后来,阿珩以为他多年奔走,能换她早些归国。直到很多年后,他们回忆起来,才发觉真是打仗把彼此的脑子都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