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二更）女儿身
十七娘在队里有个绰号叫“饼子”,没别的原因，她爱吃饼，又能吃,如果不克制，一顿能吃六、七张饼。
家和笑她：“好饼子，你这么能吃饼,怎么还是不长个子？北蛮子看到你,还以为我们周国无人，得用小孩当兵。”
她不服，“不长个子怎么了？我前天杀了九个蛮子,你呢？”
“去你的！”家和摇摇头，笑着啐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十七娘虽然个子小，但上战场杀敌却很威猛，被什长夸过很多次。
当然,她第一次其实也不那么威猛。
十七娘第一次上战场,看见他们和北蛮子拼杀在一起时，那血肉横飞的场景,还是把她吓得腿肚子直抽抽，但她边哭边出剑,砍死了几个敌兵。
那天打完,十七娘哭了很久，哭声直透天际，家和听着,觉得像雷公在唱歌一样。
李平睡觉不好,脑瓜子嗡嗡的疼，受不了她哭的那样,骂道：“能打打，不能打回家喝奶去！打个仗要死要活的，以后咋办？”
条件简陋，他们这队伍里九个人都是睡一个大帐篷里。
什长也在，起身把十七娘拎到外面去。
什长就是那天那个最末尾的吃饼少年，名叫阿珩，管着这九人小队，算个小头头。
看着十七娘肿得通红的眼睛，阿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叹一声道：“算了，你哭吧。只一点，要是真受不了，还是回家吧。”
十七娘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亮，阿珩怎么给她擦泪都像擦不完一样。
哭着哭着，她就哭倒在阿珩怀里，阿珩只能像哄小孩一样僵硬地拍拍她的肩。
哭累了，十七娘打了个饿嗝，边哭得抽抽，边哽咽道：“老大，我饿了，我想吃饼……”
阿珩说：“……好吧，我去给你做。”
阿珩在入伍前其实是个厨子，入伍后虽然没去当伙头兵，但偶尔下下厨，最拿手的就是烙大饼。
阿珩把热饼塞她手里，道：“吃完就别哭了，回去睡吧。”
“老大，你说死去的人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吗？大师兄说师父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无论我去哪里，他都能看见我，那他是不是也看到我杀敌的样子？我不是怕死才哭，今天我看见北蛮子躺在那，一动不动，我想起我师父，他们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都那样安静躺在那里……”
阿珩从军以来，也看过不少生离死别，此时闻言，不由挠了挠耳边乱发，沉默一会，道：“是，他们会变成黑夜里的星星，当你思念他们的时候，他们其实也在远方看着你。”
“老大，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就吃不到饼了！”不知想起什么，十七娘又开始嚎哭起来，哭得满脸通红，眼肿如杏。
阿珩不知道她的情绪为何能泛滥成这样，半哄半吓道：“你再哭，百夫长就不让你在队里了，到时候你可吃不到饼。忍着吧，实在想哭的时候就咬自己的手，疼了你就忘记要哭了。”
可惜他失策了，十七娘是个疼了只会哭得更厉害的人。
第二次上战场，十七娘照旧抖着腿杀敌。
回去营帐里，十七娘还是忍不住哭，哪怕憋到只是在被子里抽抽，李平还是被吵得睡不着，骂了句脏话，把她拎着轰出去，“老子要睡觉，你要哭，在外面哭完再滚回来！”
李平睡觉气非常重，全队都不敢惹他。家和拿了件外披出去，给十七娘搭上，叹道：“饼子，你就忍忍吧，你今天好歹杀了三个北蛮，你哭啥呢？”
“有个北蛮子长得像我二师兄，我感觉我在杀他！”
“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人家还说我长得可像老大呢，你别多想。”
十七娘缓了一会，哽道：“你不像，你眼睛没他大。”
“去你的！”家和呸了一声，“你好好的，别哭了，冷静会儿再进来。”
家和进去了，换阿珩出来。
阿珩往她手里塞了个热饼，“今天能不能哭得比昨天少？”
她边啃边含糊不清道：“能。”
阿珩看她红着眼啃饼，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虎，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提三尺剑，立不世功。你是个好汉子，使得一手好剑，上阵杀敌，保卫家园，做的是顶天立地的大好事，你要少哭，要多笑。”
“所以老大你总是笑。”她道。
阿珩挑眉，“那当然！我这么有出息，我当然为自己骄傲，哪怕父母在天之灵看到了也定会欣慰无比，就像你师父，看你在战场上飒爽英姿，也肯定是笑着的！”
十七娘问：“老大，你从军是为什么？”
他自信一笑，“刚刚不是说了么，上阵杀敌，保卫家园，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十七娘喔了一声，点点头。
两年下来，大队陆陆续续打了胜仗，收付了青州半片土地，小队赚得些军功，阿珩从什长当上了百夫长，李平、家和都做了什长，十七娘做了先锋兵。
小队升职，主要是因为夜袭北蛮粮草这件事。周国和北蛮两方交战、战事焦灼，北蛮攻打大营，占据战机优势，原本周国士气低落，但却传来捷报——阿珩当机立断带小队突袭，烧了北蛮子粮草，让北蛮一下自己溃乱，也顾不得打别人，解了燃眉之急。
这件事，阿珩提出来后，其实小队反对声音很大。
时机虽好，但根本来不及上报长官，北蛮凶狠，若出了问题，就算不被北蛮杀害，说不定长官一怒，小队也要担责，落得个不听调令的罪名，哪敢一赌！
但平时看起来老是爱哭的十七娘却竟十分支持，并且大着胆子当了先锋，随阿珩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