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他的冲动，却不似对他人那般来源于原始的本能。
“师尊，我谢你此刻也如此坦诚。”轻吻之后，她言辞淡淡，眉眼低垂。
蜻蜓轻柔点水，却在清静的湖面点下浓重的涟漪，馨香犹在鼻尖萦绕，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唇畔，让人不自觉回味，却又羞愧于陡升的绮思妄念。
偏生勾人的妖女此刻却一副波澜不惊、无辜天真的模样。
被引诱的，却心有惊雷乍响天际、东风骤然吹落星如雨。
金锁仙链，咫尺之间，更像一种暧昧的审判。
“罢了。”阮含星思索片刻，轻笑，施了法诀，束缚朝珩双手双脚的金链应声而落，她把金链收回自己衣袖中，“师尊，陪我五日吧，好么？五日后，我和你回瑶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朝珩竟一时没反应回来，默然片刻，道了声好。
阮含星望着他腕上那些被缚仙索和她自己弄出来的伤痕，忍不住又握住他的腕，却只是很轻地落了个吻，然后放下。
“我困了，师尊说的，人不睡觉会死，我不睡觉会烦，我想睡一觉。”阮含星走到洞内一处草垛，自顾自躺下，向内蜷缩着睡下。
望着她寂寂背影，他道：“我替你护法，助你破境。”
“我方才已经压下那些灵力，不难受了。何况，既然是将死之人，何须再费这些心？”
映着月光，朝珩倚在石壁上，听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体内灵力也的确平息。
她仍是那般蜷缩模样，宛如婴孩最初在母体的样子，仿佛这样才安全而温暖。
夜深，呼吸匀称，应是睡熟了。
二人的玉牌就这么悬挂在阮含星的腰间，微微发亮。
朝珩想，师兄师姐与他断了联系，定然着急，也不知瑶山现况如何。
体内的阻滞也逐渐化开，朝珩施了术法，轻轻将自己那个玉牌拿回，又静默中解开石门一道可容人的缝隙，走了出去。
石门渐渐关上，回到最初的样子。
原本似还在睡着的阮含星睁开双眼，用手摸了摸腰间，果然少了一枚玉牌。
夜色寥落中，她微嘲一笑。
都是一样的。
走吧。
这是她给的机会，她也只心软一次，就一次。
她翻过身来，看这洞xue清冷，月光孤寒，与她幼时的日日夜夜都很相似。
在她小的时候，露桥霜林的各处偏僻洞xue，便是她这不受待见的蛇女栖身之处，洞xue之中枯燥的石壁、简单的草垛和凄冷的月光就是她最长久的伴侣，但这里也让她获得难得的轻松和自在。
哪怕后来阿姐让她搬到她的居所，那富丽堂皇的样子，她很喜欢，但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仿佛她天生就不属于那里。郑府和小芳斋也是，都很美好，可总觉得那美好是短暂的、过眼云烟般的，所有的表象撕碎之后，那些就不再属于她了。
人也是一样的。
锁链是她自己解开的，机会是她自己给的，这种无聊的试探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答案，不过是屡屡让失望铸成厚厚的冰棱将心一再包裹。
如今不过是感叹一句“果真如此”后的尘埃落定。
没意思。
她浅浅睡去。
月落日升，晨光轻灵，从冰冷的石缝里透进几缕温柔。
一股淡淡的香味从缝隙间穿进。
阮含星从梦中醒来，因这几日心神耗费许多，又和诸多灵力斗争，她睡得长却不踏实，头很痛，她撑着地、扶着墙站起，一步步向外走去。
她一挥手，那石门开启，门外青葱翠绿和明丽朝阳乍然照进内室，惹的人眼疼，她赶忙衣袖遮双眼，缓缓后才慢慢睁开。
那股香味更是扑面而来。
她走出石门，在一处沙地上看到一口突兀的小石锅，架在不知哪里来的柴火上，正温煮着白色牛乳，上面点缀着一些鹅黄花蕊，醇香掺着清香。
站在一旁正在用木勺搅着牛乳的男子恰巧也擡眸望向她。
“……什么？”
阮含星瞳孔睁大，轻声呢喃，像是在问自己，又是在问对方。
介绍着这些凡俗吃食时，那道声音总是格外清朗舒畅，“这周遭槐花新开，此时的槐花蜜最是香甜，又有‘清肝明目、泻火凉血’之用，恰好我走访这附近村子，有老者养了牛，问到些新鲜牛乳，取槐花蜜掺入牛乳中温炖，晨起时来上一盅，倒也不腻，你向来爱甜，试试吧。”
阮含星摇头，很是茫然，此刻她是真的很茫然，“不是。”
朝珩疑惑，“怎么了？”
“为什么？”昨夜醒时她的心尚平静，只有些淡淡的酸涩不甘。可此时突然看见他，却像乍然有人握住她的心脏，竟有些难呼吸上来，酸胀地可怕，思绪纷乱如雪，只能让脚步停滞在此处，竟有些木讷地问：“为什么不走？昨夜，我放你走了，我也以为，你走了，我给了机会的。”
轻风乍起拂春草，翠波轻漾翠色生，风席卷着满树槐花，摇落点点鹅黄，如飞雪似飘絮，落在两人发间衣衫，也带来一阵清香。
暖阳闲适。
明光流转在一双浅色琥珀眸，照映在一颗懵懂空寂心。
朝珩垂眸道：“我于你有诺，五日，便五日。”
他看着少女面上迷茫，慢慢向他走来，擡眸望他，空蒙如雾满春山的眸忽有一刻明净。
没有柔肠百转的言语，也未这般就红了眼眸。
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只化作无声的对视，却在对视之中，又有一处澎湃汹涌，蕴蓄成眼角一些微微的湿润。
“好。”她微微点头，唇畔轻轻露出一个笑。
秋风吹乱槐花雨。
吹到谁家去，落地生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