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篆道：“也就是说，咱们自踏入试炼台后，敌人就不再是一个，而是除自己外，都是敌人。”
阮含星点头。
今年讲经、展示都调到第二三日，而试炼却直接在第一日开始。
有些还不紧张的修士们，忽然就开始忐忑了——原本都以为还能再等两天，谁知道是直接上！
朝珩见阮含星坐在那低头不语，便问：“含星，紧张么？”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朝珩失笑，“没关系的。”
阮含星道：“有关系的。”
秦盟主忽然宣布道：“请各门派试炼者，现在至试炼台。”
一个，两个，三个……四面八方许多试炼者皆御空而去。
或御长剑，或骑飞鹤，或抱琴而去，衣袂飘飘，神采各异，令人目不暇接。
当他们起身那一刻，便已万人瞩目。
许多修界及人间各地汇聚于此的看客，都为此盛事而来，他们拥有最能捕捉各人风采的眼睛，又会将这风采口口相传，对这青雀法会上发生的故事津津乐道。
现在，他们不由猜测，这些青年才俊中，有谁能登顶此次青雀法会。
而仍坐在座位上的阮含星长长呼了一口气，对朝珩说：“师尊，我去了。”
这五年，她的试炼只止步瑶山，并没有和瑶山以外的人对战过，而现在，就是一试锋芒的时刻。
朝珩轻笑道：“好，去吧。”
她点点头，一镜星展成三尺长剑，而她御剑循着人群的声音前去。
然而行至一半，她却又返了回来，悬在半空中，和朝珩说：“师尊，我想求你件事。”
朝珩温声问道：“怎么了？”
阮含星垂眸，抿了抿唇道：“我还是有些紧张，但是我一感觉到师尊在我身边，就没那么紧张了，所以师尊能不能给我一个东西，陪我去那试炼台。”
“你需要什么，为师给你。”
“我想要……师尊的万古夜。”
周围有人听了，不禁看了过来——万古夜，众人皆知那是剑圣朝珩的本命剑。
那可不是一把好用的剑，若带着又用不上，只会成为累赘，何必呢。
朝珩闻言，却随手将那把玄扇扔了过去，“接着吧。”
阮含星伸手接住，相比于她的手掌，这扇子显得有些太大，但她握得很稳。
她向朝珩一笑，便转身御剑而去。
风吹着浅紫衣袂，缠着青丝与鬓边花，翩然若轻蝶。
后来听人言：说昔年瑶山阮君一笑，恍若春水融霜雪，春雨润青叶，春风吹梨花。
只可惜，那年法会后，这竟也成了妄言。
阮含星到试炼台比较晚，自然也有人看见她中途而返，便有心高气傲的好事者讽刺道：“小姑娘若还不能断奶，何苦来哉？青雀法会不适合心性软弱优柔寡断的人，不如现在退出，免得到时候哭鼻子。”
“秦兄不懂，人家可是剑圣高徒，剑圣当年可是法会三年魁首，不沾沾剑圣的仙气怎么行呢？”
“听说剑圣为救她，把凤凰血都喂给她了，所以才变成这样满头白发，真是可惜，真是浪费。”
“瞧她那样，试炼场上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修士，平时修炼为重，都无比的简朴端庄，谁花心思在打扮上？既然是花瓶，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来乱动，免得碎了。”
“也不知怎么混来青雀法会的……”
……
瑶山当初也有议论的声音，但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传到阮含星耳中。
可外面的世界，更多的恶意是无法规避、无法掩饰的。试炼台上，有大宗也有小派，三教九流，青雀法会都一视同仁、能者居之。所以刻意也好、无意也罢，这些恶意都不经修剪，铺面而来。
也有人为她说话，只是她听了并不喜欢。
“堂堂男儿郎，对着一个弱女子造口业，不丢人么？有本事待会试炼见真章。”
“既是世家，便更要谨言慎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知道吗？”
沉默着的往往是大多数。
而其中，秦篆竟为她说了句话，说：“青雀法会试炼，靠的是实力，不是嘴皮。与其在这里用舌头指点江山，不如想想等会怎么脱颖而出，别一刻钟都撑不住，就被我踹出去。还有，平白嘲讽同道，哪有一点君子之风，简直下流、可耻、令人瞧不起！”
没想到这看起来温婉的秦姑娘，吵架倒也很直白尖锐。
而后，战场转移，便成了刚刚那个趾高气昂的人和秦篆之间的战争。
阮含星只想把耳朵裹起来，屏蔽掉他们。
或许是见她面色沉郁，耳中忽然传来朝珩的声音——
“含星，怎么了？为师见你有些不开心，是有人说了什么，还是心中紧张？没关系，无论如何，你都是为师心中最好最得意的弟子。如果赢了，我们就去明棠村吃烤鸭，如果没赢，我们也去明棠村吃烤鸭。你赢与不赢，烤鸭烤鱼烤土豆都会有的，平安归来就好。”
刺会让她长出更厚的盔甲，无论扎的多深多疼，她也不会难过一分。
但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却让那些坚硬的铠甲化为乌有。
阮含星紧紧咬住下唇，她知道自己如果现在流泪被人看见了一定会收到更多冷嘲热讽。
但是她不知道为何，越想忍，就越忍不住，大战在即竟多愁善感起来。
不争气的眼睛开始酸，泪顺着脸颊就往下落。
她偷偷地侧过身，装作超不经意擡手，其实是为了赶紧蹭掉泪。
她想，等她结束试炼下去，一定要和朝珩说：
师尊，都怪你，让我好“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