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二更）一剑破局
那场突如其来的晕厥,被朝珩若无其事地隐瞒下去。
没有人发现，也好。
日子风平浪静，师徒相敬如冰。
那日后,他们彻底无话。
两人的生活很规律，朝珩是练剑、下山、练剑、下山，阮含星便是去藏云峰上晨课、然后去未了瀑练剑,偶尔造访玄阳峰,如此一来，他们见面的机会原本也不多。
夏末，天上的日光不再如此浓烈。
有日上完晨课,阮含星在藏云峰上遇见了朝瑛。
朝瑛疑道：“小阮，你这次怎没随你师尊下山？”
阮含星其实连他这段时间下山了都不知,只道：“也许师尊自有安排。”
“此次觅得露桥霜林，是件大事，修界诸派皆有所动,你同他一起杀过蛇族,我以为这他会带你同去。不过蛇族狡诈，他定还是想让你好好调养后再下山。”
阮含星微微扯了扯唇角,调养什么？这眼睛看不见都快两年了，她都习惯了,就算是借口,也太拙劣了些。
“师尊有银松相陪就够了。”
听出她话中隐隐的不对劲，朝瑛略一思索，便拉着她走到一边,温声问：“小阮,你和你师尊……是闹了什么别扭吗？因为银松？”
她表现得并不隐晦。
阮含星抿了抿唇，“可能是我任性。”
朝瑛却轻笑,“你现在和我也是在说任性的气话，不过任性也没什么不好，说明你把师伯当能说真心话的人，并不伪装，对吗？”
被她看穿，阮含星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小阮陪师伯去沉兰峰逛一逛，散散心？”
“……好吧。”
朝瑛带阮含星去了沉兰峰，沉兰峰的蝴蝶兰开了花，有种淡淡的香，闻起来让人心情宁静平和。
“现在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没有人会打扰我们。小阮，你和你师尊到底怎么了，愿意和师伯好好说说吗？”
阮含星沉默了一会，道：“从前我是他唯一的徒弟，他什么都想着我，都带着我，现在有了师弟，他什么都想着师弟，都带着师弟，师弟排在我的前面，为了师弟训我，我心里很不舒服。”
朝瑛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从她之前的语气中已经猜测到几分，其实师徒之间就犹如父母子女，在只有独女独子时，必然倾尽所有的爱和关照于她一人，可若要壮大家族或发扬门派，很难只有那个唯一，那那些爱和关照必然也会分流。
当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后，前面那个最大的，心里有不平衡也是常事。
尤其当那唯一，曾经拥有了极浓烈的期冀与爱。
再尤其是，那唯一，在拥有这份爱前，更是一无所有的。那她一定格外珍惜，换言之，她的占有欲将十分强烈。
如此，要么心态平和视后来者为同样给予她爱的人，要么则视后来者为瓜分所有物的侵.略者。
小师侄明显是后者心态。
朝瑛从阮含星的身世推测如今她心中的愤郁，便觉得再正常不过。
朝瑛道：“小阮，你愿意和师伯说这些话，师伯很开心。有些事只要说出来，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师伯，我说服不了自己不难受。我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我就烦躁，我若是听到他两人说话，我更加烦躁，我就克制不住想发火。”
“没关系的，那我们就不去听，你见到他就施法诀，把自己耳朵堵起来。”
听她这么说，阮含星反而不知道怎么接了，自己的气焰率先小了一半。
朝瑛问：“小阮，那你觉得掌门、我，还有你师尊的关系如何？”
阮含星思忖片刻，道：“很好。”
“其实从前你师祖收你师尊时，我心里也是有不痛快的，我和掌门师兄都在想，这么个毛头小子，狂妄自大，说话又不讨喜，凭什么拜入瑶山，凭什么被师祖那样偏疼？原本师祖每日在山上的时间就不多，还要被这小子多分一块。直到后来，我才不讨厌他。”
“为什么呢？”
“因为我发现这小子有个特点，经不起激，我说他肯定摘不下来蓬莱顶的十八重藏莲，他就非要去摘下那藏莲，我说他肯定分不清绯红和嫣红，他偏要去学那三百六十种颜色，就为证明自己什么都行。所以，后来我有什么想要的，我都用这方法激他，所以我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来了一个分我师尊关心的小子，反而是让我多了个能使唤的好帮手。”
阮含星又不说话了。
朝瑛循循善诱道：“小阮，你若看不惯银松，你就试着使唤他，你是师姐，他不敢不听你的话，也许使唤多了，你便发现他的好处了。”
她想，小阮知感恩也懂进退，如此一来，就会礼尚往来，周而复始，彼此投桃报李，打破如今的僵局。
阮含星道：“好吧。”
“小阮，在你师尊心里，你仍是无可替代的，他失凤骨血救你，也从未拿此多说过什么，他毕生心血就是清影剑法，亦是都传给你。还有前段日子，那夜你忽然联系不上，他找你找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才和我说找到你。
他怎么可能会因为有了银松，就去冷落你呢？只是师长有时的心意，并不好自己开口，只好由我这个旁人来说嘴。”
“……我知道了，师伯，也许还是我太任性。”
朝瑛一叹，眉眼虽是放松了些，却依旧盛着些淡淡的愁绪。
“还有些话，我原……原不想说给你听，你师尊也定然不乐意我说出来。可我实在害怕，怕我不说，你们会给彼此留下太多遗憾。
小阮，你师尊，身上沉疴旧疾、蛇毒新伤太多，他的伤病一直是我在调理，我说真的，连我都不知道他……还究竟能撑多久。”
阮含星擡头，双眸空洞，却又似能窥见其哀。
“在他十四的时候，年少轻狂，曾经许下过三个愿望，灭地宫、诛蛇王、救天下不平。如今地宫已灭，蛇王犹在，天下不平依旧生了灭、灭了生，既然如此，他收徒，一定也是希望你们能互相扶持，在未来承他所愿。你想，这太阳，每日朝升夕落，住在里面的神，从羲和到日主再到东君，可太阳依旧如此照耀万方。”
阮含星静默片刻，忽对她拜道：“谢谢师伯，我知道了，敢问师伯，露桥霜林所在何方何处？”
朝瑛露出欣慰的笑意，道：“你先到江国南郡，一路向北，听见芦苇荡的声音，往前再走，就是露桥霜林，他们都在那里。但你切记要小心，那里蛇族众多，我给你一道护身符，能帮你挡下一些蛇毒，但师伯希望尽量用不上。待我炼完手上的药，就过去找你们。”
“是。”
朝瑛又关切问：“一个人，可以么？需要师伯喊其他弟子与你同去吗？”
“可以，南郡的路我记得。”
朝瑛点点头，“去吧，照顾好自己，我们小阮也是独当一面的少侠了。”
阮含星要转身前，又朝她拜了一拜，“师伯，对不起。”
“怎么了？”
“我伤了郑师兄，师伯还愿意不计前嫌来开解我。”
“一码归一码，那事我还没原谅你，除非你……多给我进贡些能益气补血、美容养颜的清水蛇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