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声音落下,她朦胧的听着。
她被汗和血模糊了些的视线往下移,看见朝珩执着玄扇指节分明修长的手。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清梧峰上那些她看不太懂意思的牌匾和对联,想起明棠村里吃过的东西,想起朝珩为她烤的鱼做的汤,想起朝珩对她剑法的指点,想起在一起在清净湖钓鱼,她的思绪像飞星落雪一样纷乱无觅处。
她站得离他近些,擡头对朝珩轻笑。
朝珩看着身前面带沾着满身血污的清艳少女,说了句和现在完全无关的没头没尾的话——
“师尊,回瑶山后,给小阮写幅字罢。”
不能再多想,在理智湮灭前。
朝珩微怔。
下一刻,阮含星正色,“师尊,我们不如一同使出我和你说过的万相归一,此时此刻,正当其时。”
红衣灼灼,神色坚定,他们并肩而战。
玄色暗火流纹、扇缘锋利的长扇和冰透如镜、华彩如星的长剑,因着在沉兰峰的多日修炼,十分默契地同一时刻随手而动,一黑一白,并行发出。
破清风、斩流霞,势如游龙飞舞、态似惊鸿掠影,此是以洛水剑法演化成的万相归一起势首招“镜中花”,真真假假,光影交错,如梦似幻。
很快,这便迅速乱了蛇族的视线,原本有序的进攻忽然开始混乱。
两人分别散攻而后又重聚,阮含星踮脚飞身,势自上而下落,朝珩立马拖住她的脚掌借力予她,脚步稳落于地,气从下而上生,两人相望一眼,心中便知彼此都统一了下一步。
阮含星道:“师尊,青竹已摇乱,当作青叶歌。”
此刻恰适合万相归一的次招,由竹摇落、青叶歌演化成的“夜中星”,群攻单攻相间,宛若群星璀璨,而个别明隐难测,出其不意,应变自如。
阮含星手中的一镜星生出一道自上而下的斜劈剑气,而朝珩的万古夜则重点攻向其中蛇族的小头目,蛇族更是有些应对无措,最近的蛇族就这么依次倒下。
“含星,我看见首领了。”剑光血影中,朝珩道:“在东南方,似乎是银环族,要十分小心。”
蛇族凡群蛇出动,必有一个大首领和几个小头目,大首领法力最强,但若能解决他,剩下的蛇族一旦无首,便好对付许多。
“若一击毙命,还要看咱们清梧峰的绝学。”阮含星立马回道:“当初在金沙山,我眼盲时,师尊带我一同使得那飞星传恨,想来很是适用。”
她还记得,那时,她眼前都是白,什么看不见,只能感受他握着自己的腕、拖着自己的背,带着自己一同使出“飞星传恨”,将元颖琴毙命。
朝珩朝她颔首,“一镜星如雨,万古夜传恨。”
她道:“明白!”
两人皆飞身朝那首领而去。
阮含星手中的三尺霜刃霎时破开,变成细碎冰刃,自上而下散落,镜光照映着蛇族的竖瞳和他们慌乱的神色,毫不留情,血雾叠起。而周围活着的蛇族也都赶忙躲开四散,原本紧密的蛇群变得稀疏。
正是此刻,那首领周围显得空旷起来。
也正是此刻,万古夜竟难得的化作一柄墨色长剑,剑身带着滚烫的温度,像一束火焰般落入朝珩掌中,横砍、转剑、最后反手向前一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毕于一瞬,那首领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飞来的长剑捅穿了毒腺而后是心脏,朝珩收势,长剑飞出,溅上去的血渍瞬间燃烧后归于寂静,同时,剑又化作一柄玄扇,飞回朝珩手上,甚至还绕指转了一圈,显得轻巧极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之间。
狰狞的杀器,又变作手中可供把玩的雅致折扇。
阮含星是第一次看到万古夜的剑身,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就爆发出这般气魄。
首领既除,大部分蛇族也都解决了。
负隅顽抗的蛇族散落在各处,其他弟子受他二人鼓舞,亦奋力杀敌,亦还有些见大势已去,便逃走的蛇族。
方才并肩而战,阮含星大部分的燥意宣泄出去,此刻忽停下,强行冷却,反倒教她趔趄了一步。
朝珩拖着她的肩,担忧道:“累了么?你先歇歇,其他交给为师。”
他一温和,她更受不了,看着他脸的眼睛不由发昏。
她又提起方才的话,“师尊,回去给我写幅字。”
朝珩道:“好。”
“我还想吃烤鱼。”
“好。”
“我想和师尊练剑。”
“好。”
“我想和师尊一直待在一起。”
朝珩仍是干脆答应,“好。”
阮含星瞳孔微大,却忽然拂开他扶着自己的手,“师尊,我去追那些漏网之鱼。”
说罢不听朝珩说什么,便直接飞身出了宴会厅。
外面飘着淡淡的小雪,冷的温度让人清醒。
不能再待了。
血味,酒香,还有他。
意乱情迷时,这些都会把心底隐藏最深的感念无限放大。
她又不是圣人,再这样下去,她会把自己逼疯。
任何人都无所谓,但她不想在他面前这样,更不想在他面前犯错。
他是天上月,是心头砂,是违背本能的思慕。
一片雪落下,落在她唇上。
她有点想哭。
少侠,师尊……她忍得好难受,真的不可以帮帮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