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逃避“我终究是你哥哥。”
满室静谧,日光透过薄纱洒在地上,光束中尘埃旋转跳跃,光影迷离。
一片安静中,唯余沈明语提笔写字时的细微声响。
默了片刻,沈明语擡起头来,平静应道:“我不知道,你想弄清楚,直接去问他好了。”
她不满地将练好的字揉成一团,低头继续说:“你整日里没个正事,也不知找个活计,倒有心思打听这些。”
袁为善斜倚在桌前,歪着脑袋看她,含笑道:“谁说我没正事,不然我前两日就过来看你了,怎会耽搁到今日?”
他突然俯身下来,双手撑在书桌前,将沈明语圈在臂弯里,逗她道:“你想不想知道是何事?”
年后,袁为善在锦衣卫挂了个职,兼任太子的贴身带刀侍卫,只是太子抱病多时,几乎不出东宫,他也闲着没什么要紧事。
沈明语自然知道。
她被他圈在怀里,整个人十分不自在,撇过头去,答道:“不想知道。”
袁为善低下头,唇畔噙着笑,挑眉问道:“说来也巧,正好和你三哥有关,你还记得千佛寺的事吗?”
沈明语心头一紧。
当初太子和歧王在千佛寺遇刺,时至今日也没捉到刺客,沈明语虽不知行刺的人究竟是谁,却也明白此事和萧成钧脱不了干系。
她面上不敢露出半点儿波澜,平淡道:“记得啊,怎的,你们查到幕后主使了?”
袁为善“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知道先前的户部侍郎吗,去年江家还款八十万两,是他亲自点清入库的,然而江家真正还款的数额只有四十万两,剩余是他倒腾库银抹平的。他为了把江家摘出去,坚称是自己贪墨了四十万两。”
这事沈明语也知道。
因着萧成钧救驾有功,圣上破格提拔他,让他直接进了户部。现下,萧成钧明面上只是个小小的清吏司主事,实则主要为章老办户部欠款的案子。
他受伤在家,却没耽搁公务,一摞摞的卷册账本都搬回来了。
沈明语悄悄过去探望他几回,总是见他沉默寡言坐在桌前处理公务。
她站在廊下,透过半合的窗户,只能望见他挺直的侧影,和那双依然漂亮的手。
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狼豪笔,书写动作丝滑流畅,不紧不慢落下几个字。
若不说,谁也看不出他身上伤势未愈,单只是端坐在那里,从容翻阅卷册,已有了日后权臣的几分冷肃。
沈明语视线微顿,生出些错觉。
似乎只有在她面前,萧成钧才会收敛起那些锋芒,不断妥协,换上温和兄长的面孔。
时日久了,她几乎快忘了,他从来都不算是什么温润君子。
只是待她例外,将仅有的耐心与包容都留给了她。
“喂,我方才说的话,你听清了么?”
耳畔响起袁为善的嗓音,沈明语垂下眼,敛了思绪。
她站起来,推开他道:“你方才说谁死了?”
“陈显其死了?”沈明语尽力回忆他方才的话,待回过神来,诧异道:“他身在诏狱,谁能杀得了他?”
袁为善耸了耸肩,“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旁的话你是半句也没听进去。”
他也不气恼,慢声重复了一遍。
陈显其,直隶人,先帝时任户科给事中,后历任户部郎中,户部侍郎,因户部欠款案落狱,后查证涉嫌多起贪墨案,曾私吞军需粮草款项,圣上下令追缴赃款,陈畏罪自杀。
沈明语沉吟片刻,道:“陈显其被关押了数月,严刑拷打都不曾求死,怎的突然自杀?”
况且,诏狱重重看守下,犯人想自杀难于登天。
“这便是我在办的正事。”说到这,袁为善也收敛了玩闹心思,板正了脸说:“陈显其家中尚有妻儿,始终咬死赃款被他挥霍一空,摆明了要独自揽下罪责。”
他摸了摸下巴,“他若是入狱后当即自杀,倒是情有可原。这都多久了,突兀自杀,很是蹊跷。”
“所以大理寺卿叫我去验尸,我前几日都在诏狱。”袁为善顿了顿,最后说道:“陈显其的确不是自杀,杀他的人——和千佛寺的刺客,招式颇为相似。”
沈明语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会验尸啊?”
看她呆楞模样可爱,袁为善不禁莞尔,“小爷不才,自幼习武,通晓经络骨肉形状,偏巧我师父是个疯子,惯爱研究如何杀人,跟着他学了些本事。”
沈明语睁大了眼,结巴着问:“你、你还有师父?”
“是啊,不然我哪儿来的武艺,吸天地精华来的?”
袁为善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只是他老人家常年云游四海,我还是去年回颖川老家时见过他。”
沈明语若有所思,细算起来,那便是去年平阳郡主带他们兄妹探亲时的事。
“你方才的意思,陈显其是被千佛寺的刺客所杀?”她蹙着眉,问:“那刺客本就要杀歧王,为何会替江家杀人灭口?”
她总觉得,这事出在晋王擅自进京的节骨眼上,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袁为善却没继续回答,只说道:“陈显其人死了,可四十万两银子还得寻回来,你三哥最近也是为这事焦头烂额。”
沈明语摇头道:“陈显其本就是替江家抹账,怎可能知道银款下落,这些钱应当早就进岐王手里了。”
她冷哼一声,“倒不如直接查江太傅,一查一个准!”
却在这时,廊外响起一声轻喝,“六弟,慎言!”
沈明语回过头来,瞥见一道熟悉的挺拔如松的身影。
也不知萧成钧在外站了多久,又瞧见了什么。
沈明语莫名心虚。
这还是那夜之后,她第一次与萧成钧见面。
分明知道哪里不一样了,但又没法轻易割舍,也寻不到更好的法子让自己面对,于是只好做个埋进沙子里的鹌鹑,佯装无事发生。
沈明语极力掩饰局促,讪讪地冲萧成钧笑了下,“三哥,你伤势可好些了?”
萧成钧凝眸望她,许久后才挪开视线,淡淡应了声:“已经无妨了。”
早在袁为善独自进芷阳院时,萧成钧便听到了消息。
他寻了借口将林方廷打发给萧大爷,自己顾不得身上未愈,从前院径直来了芷阳院。
孰料,甫一进院门,便见一袭红袍的高大身影撑在书桌前,将他日思夜想的妹妹圈在臂弯里。
他霎时脚步重如千钧,目光如寒刃,死死盯着书房刺眼的一幕——
沈明语的脸颊差点儿便要贴上袁为善的胸口,她微垂着头,低声和他说着什么,眉眼温和得似一汪清泉。
萧成钧自忖是个情绪起伏甚少的人,亦不轻易喜形于色。
但那一刻,胸口翻涌的妒意几乎要将理智吞噬。
他指节捏得发白,呼吸渐沉,心底的醋意宛若刀刃般,割得他五脏六腑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