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兄妹,这般也着实不合适。
沈明语自己胡乱去解,却将长发打结得越发糟糕。她着急得欲哭无泪,心道再磨叽下去,被人闯见才是要命的事。
“哥哥,快帮帮我!”
她嗓音已然带了急切的哀怨。
于是,萧成钧只得一手撑着地,一手滑入了二人错叠的衣衫间,帮她去解缠绕的乱发。
人极其紧张时,五感甚是敏锐,她清晰感到那略有薄茧的指腹不停碰到她的手。
沈明语一颗心悬着,随着他手指解开长发系结的动作晃荡。
她听见外头巡逻侍卫走过,长靴踢踏的响动,伴着铜壶滴漏的水滴声入耳,显得这片刻分外煎熬。
萧成钧动作实则并不慢。
他轻声“唔”了一声,说话的鼻息轻拂过她面上,“好了,解开了。”
而后不紧不慢地擡起手,将沈明语身上的裙摆细致扯平,“起来罢。”
沈明语站起身来,正要随萧成钧一同出门,尚未迈过门槛,忽听得庭院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心中咯噔了下,慌忙掉头,转身躲进厚重的紫檀木门后。
萧成钧蹙眉,宽大的宝蓝袖摆擡手一拢,将身后人轻颤的身形遮掩得严实。
“太子殿下——”
廊下,娇软的嗓音突兀掐断。
萧成钧袖中手指轻轻勾住背后紧攥他衣裳的小手,安抚似地挠了下沈明语的手心。
而后,他撩起眼皮,朝那人淡淡睨去。
江容钰提着裙摆的手一僵,错愕看见殿门前站着一道挺拔身影,登时面色泛起薄红。
那人不是太子,是个陌生的公子。
纵然眉目冷冽,也难掩风华气度,眸光流转时,愈发显得矜贵傲然。
那目光太过凌厉,刺得江容钰脊背发凉,犹如雪地遇见进食的饿狼般,叫人莫名发怵。
她忙后退一步,稍稍垂首,柔声道:“抱歉,我不慎迷路,误闯此地,叨扰了公子。”
萧成钧见她虽是清丽装束,衣裳用料却十分贵重,遑论云鬓点翠价值连城,便知她非寻常公侯家的女子。
他压着心底烦躁,嗓音冷冷道:“姑娘沿湖畔往东直去,便能回怡芳园。”
江容钰诧异他怎会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目光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见他身后阴影中似乎有些异样,正要抻着脖子再细瞧,忽听得一声高唤。
“江大姑娘,淑妃娘娘请您速速过去!”
庭中有个小宫女快步赶来,看江容钰愣在门前,复又朝里面瞥了一眼。
待看清门槛处站着的颀长身影,小宫女慌忙拽过江容钰,冲萧成钧匆忙行了个礼,“公子,章老吩咐奴婢传话,若是已经忙完,他在西边角门等您。”
不敢细看萧成钧神色如何,小宫女急慌慌拉着江容与,目不斜视地飞快离开,末了不忘掩上庭院大门,恨不能化作雀鸟飞离。
江容钰被她扯得踉跄,用力反拽住她的胳膊,不悦道:“跑这么急做甚,姑母有何急事?”
小宫女喘了口气,朝凌霄阁回看了一眼,心有余悸道:“大姑娘,您有所不知,那位是魏国公府三郎,今儿和章老来凌霄阁修缮字画的。”
江容钰久在闺阁,除了太子不关心任何男子,不明所以地追问:“他是章老的学生?”
“您没明白,他是那传闻中的煞星呐……”小宫女想起那些流言蜚语,压低了声道:“据传,只要和他走近,就会染上霉气,轻则生病,重则丧命。您往后见了他,可得绕道走。”
江容钰目光微顿,淡淡应了个字:“哦……”
不知怎的,脑海中那张恍若谪仙的容貌,与他清冽的嗓音,久久挥之不去。
————
凌霄殿内,厚重木门复又扣上,室内归于寂静。
萧成钧的手依旧勾着沈明语的小拇指,虚虚擡了下,顺势将她从身后拉过来。
“我稍后便要离开,已来不及送你回湖心苑,你可以在此稍候,我叫赵公公送你回去。”
他微垂眼帘,目光凝落在她娇艳的面容上,嗓音愈加低沉。
“或者,你随我一同出去,我给林家姑娘送个信,便说你……醉酒先行告别。”
话未落音,便察觉柔软扑上他身侧。
沈明语揽着他胳膊,急忙道:“我跟哥哥一起。”
她一身女子衣衫,披头散发,怎能再回宴上,更不必说束胸湿透,早被她团成了乱布团,如何再遮掩身形?
萧成钧面色微僵,伸手稍稍推开她。
即便隔着衣衫,臂上也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细腻柔软,令他略感无措。
沈明语知道他心底有气,恼她三番四次骗他,只是眼下顾及着公府,他不得不替她遮掩,方才护她避开皇帝和章老,又替她挡住江容与,已是尽了哥哥的本分。故而,她也无法再开口别的多余请求,怕他真厌烦了自己。
至于将来如何打算,且从长计议罢。
思绪万千时,她闻到了萧成钧身上清涩的苏合香气,如雪山冰泉淌过,叫她莫名心安了几分。
他今日到底没有过分刁难自己,瞧着暂且放过了她。
若他往后能把她当亲人,妹妹弟弟也无妨,多少能护着她点儿吧?
可是看他动作抗拒,又难免忐忑。
沈明语误以为他要拒绝自己,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手,细指牢牢扣紧他修长的手指。
“哥哥……”
柔荑软滑,裹住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如光滑绸缎覆落,萧成钧长睫轻抖,不自觉攥了下手。
他喉中的话语最终只化作了一个字,“好。”
可话才落音,他向来镇定的心绪也生出一丝乱。
要如何才能带着这样的……妹妹,顺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