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挖掘号彻底变成了一座漂浮在冰冷宇宙里的铁棺材。
为了节省那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最后一点能源,除了最核心的导航系统和维持最低生命信号的维生装置外,所有非必要的系统都被强制关闭。引擎停止了轰鸣,只依靠着之前逃离时获得的最后一点惯性,以及星空中微弱引力场的牵引,朝着那个名为“丰饶遗珍”的渺茫坐标点,无声地滑行。
黑暗,成为了主旋律。
只有导航屏幕和几个最关键指标的读数,散发着幽绿色的、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操作台前一小片区域,映照着陈哈子、王大花和星尘三人苍白而疲惫的脸。除此之外,整个驾驶舱,乃至整艘飞船,都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的黑暗。
寒冷,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飞船的每一个金属缝隙中渗透进来,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舱内残存的热量。尽管大家都穿上了所有能找到的保暖衣物,甚至裹上了隔热毯,但那刺骨的寒意依旧无法阻挡,呵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睫毛和头发上很快就结起了细密的霜花。
空气也变得浑浊滞涩。循环系统功率降到最低,二氧化碳浓度在缓慢而持续地上升,带来一种轻微的窒息感和头晕目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而费力。
没有人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节省体力,也节省氧气。更因为,一种沉重的、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时间失去了意义。
只能通过导航屏幕上那缓慢到令人发疯的距离数字变化,以及体内生物钟带来的模糊饥饿感和疲惫感,来判断大概过去了多久。
陈哈子负责盯着导航和操控——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可操控的,但他必须确保飞船不会偏离那唯一的航线。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布满血丝,手指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
王大花则强打着精神,时不时检查一下那岌岌可危的能量读数和生命维持系统的数据。那无限接近于零的能量条,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跳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她的伤臂在低温下更是疼得钻心,但她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星尘蜷缩在椅子上,裹着厚厚的毯子,依旧冷得瑟瑟发抖。他努力保持着清醒,时不时用那枯竭的精神力,极其微弱地感知一下前方航线的情况,避免撞上未曾标注的陨石或者空间乱流。每一次感知,都像是在用锉刀刮擦他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
其他人则分散在驾驶舱和后面的舱室里,尽可能地挤在一起取暖,保存体力。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因为寒冷或恐惧而发出的、极力压抑的牙齿打颤声。
阿土和墩子挤在一个角落,墩子小声地、断断续续地给阿土讲着他小时候在矿星听来的、关于星星的古老传说,试图驱散一些恐惧,但故事里的美好与眼前的残酷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而更添凄凉。
老抠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依旧下意识地、一遍遍擦拭着怀里仅剩的那点家当——几块黯淡的水晶,那个锈蚀的金属圆盘,以及最后一点深褐色碎片的残渣。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这是唯一能让他保持冷静的仪式。
饥饿和干渴也开始折磨众人。食物和水的配给已经降到了最低限度,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小块压缩干粮和几口清水。这对于高强度消耗后急需补充能量的身体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喉咙干得冒烟。
“花姐……还有多远?”不知过了多久,陈哈子沙哑着嗓子,打破了漫长的沉默。他的声音在死寂的舱室里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虚弱。
王大花凑近导航屏幕,那微弱的绿光映亮了她疲惫不堪的脸。她仔细辨认着那个几乎没怎么变化的坐标距离,独眼里闪过一丝无力。
“还早……照这个速度……起码还得熬上好几天……”她的声音同样干涩。
好几天……
这个词像是一块巨石,压得每个人心头都是一沉。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真的还能再熬上好几天吗?能量会不会彻底耗尽?生命维持系统会不会提前崩溃?会不会在到达之前,就先冻死、饿死、或者窒息在这冰冷的铁棺材里?
绝望的情绪再次如同毒蔓般蔓延。
“妈的……早知道……还不如留在矿星……跟那帮铁棺材拼了……”陈哈子低声咒骂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悔恨和无力。
“闭嘴!”王大花低声呵斥,但声音里也带着同样的疲惫,“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留着力气,活下去!”
活下去。这三个字,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而艰难。
星尘忽然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一点声音。
“尘哥?你咋了?”挨着他的墩子立刻紧张地问道。
星尘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舷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光……好像……有颗星星……特别亮……”
众人闻言,都努力朝着舷窗外望去。
起初,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但渐渐地,随着眼睛适应了那极致的黑,他们确实看到,在飞船航向的正前方,极其遥远的黑暗深空背景下,有一颗星星,散发着与其他星辰截然不同的、一种柔和的、带着一丝丝暖意的乳白色光芒。
那光芒非常微弱,仿佛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但在这一片死寂和冰冷的绝望旅途中,这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星光,却像是一根微不足道、却又实实在在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