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孙小朵的猴毛就先炸了——不是被雷劈的,是被自己爪子上的金箍棒碎片烫醒的。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那碎片还在腰间发烫,跟揣了个烤红薯似的。"得,看来老祖宗的意思是让我赶紧滚去花果山。"她翻了个跟头跃出云端,落地时正踩在花果山断崖边的青苔上,鞋底子都沾了层绿。
断崖上的情形比昨晚看得清楚——山体里渗出的亮线不是星星搓的绳,倒像老树抽新枝,从山缝里钻出来,垂在半空晃悠,活像花果山在伸懒腰。
孙小朵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最近的那根亮线,凉丝丝的,却带着股子熟悉的臊味——是猴儿们爱往石头上蹭的味儿。
她忽然就想起五百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爹被压在五行山下,山上的猴儿们哭嚎着四散奔逃,有的抱着桃核跑,有的拽着小猴子尾巴跑,连老猴儿的假牙都掉在山涧里,"咔嗒"一声碎成八瓣。
"山里头还藏着那股子慌呢。"她嘀咕着,也不使神通,一屁股坐在崖边,把腿晃得跟钟摆似的,张开嘴就哼起调儿来。
是爹教她的猴戏调,跑调跑得厉害,跟破风箱似的:"大耳红臀赛雷公,摘个仙桃赛神仙——"哼着哼着,手就不自觉地拍起大腿,崖石都被拍出了小坑。
东边的云刚爬上半山腰,千里外的北荒雪林里,一只灰毛老猴正抱着松果打盹。
它忽然抖了抖耳朵,松果"啪嗒"掉在雪地上。"怪了,咋跟听见俺老孙家的调儿?"它挠了挠屁股,抖落一身雪渣子,抬腿就往南走。
南海珊瑚礁上,一群抢鱼的水猴正掐架,领头的大公猴突然停手,望着北边眨巴眼睛:"哎哎哎,你们闻见没?
有股子桃香混着猴毛味儿?"西边沙漠里,给商队驮货的黄毛猴儿"嗷"一嗓子蹦上骆驼背,把商队大爷吓了个踉跄:"祖宗!
你倒是下来啊!"猴儿却理都不理,尾巴卷着骆驼脖子,直往东方使劲儿拽。
与此同时,草原裂谷边的萧逸正把草叶卷成小哨。
他蹲在沙地上,指节被草汁染成青绿色,吹的时候腮帮子鼓得跟青蛙似的,哨音却轻得像被风揉碎的棉絮。
谷口那几个徘徊的骑兵本来正揪着马鬃转圈圈,听见这声儿,突然就定住了——有个大胡子的手还举在半空,要摸腰间的刀,结果刀鞘都被他抠出了印子。
"这味儿...像不像当年俺们劫商队时,那小娃娃哭的调儿?"大胡子突然吸了吸鼻子,眼眶子就红了。
当夜他们裹着破毯子打盹,梦里头全是软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儿——几十个小娃娃手拉手围成圈,唱的竟是当年马群跪下来时的风声。
有个年轻骑兵梦到自己跪在草滩上,小娃娃们把蒲公英塞他手里,说:"叔叔,风里没有血味儿了。"他在梦里哭醒,眼泪把毯子都洇出个地图,一睁眼就看见沙地上冒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的,像小娃娃拿树枝划的:"你走回来,就是回家了。"
韦阳村口的茶碗里飘着片茶叶,正搁在光纹最亮的节点上。
那光纹从他掌心漫出来,顺着青石板爬,爬到村口老槐树根那儿,突然"滋溜"一声钻进土里。
三日后的半夜,村外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那个旧日流寇首领,他蹲在树后头,裤脚沾了露水,手里攥着块硬馍,都快被他捏成石头了。
老槐树的根须突然从土里钻出来,像条温柔的蛇,轻轻缠上他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