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七十四章真心
夏日午后,浓稠的阳光倾泻而下，却被横斜交错的枝桠筛成斑驳的碎金，点缀在脸上,身上。
叶诗坐在树下,清风穿林而来,带着青草尖的凉意,掀起叶浪沙沙作响。周遭的树上,蝉鸣此起彼伏,时而高亢,时而低吟，这让她有一点点的困倦。
她将下巴放在曲起的膝盖上，侧眸看向同样席地而坐的男生：“你来问？还是我直接说？”
月岛萤静静地注视她,好几秒后才开口：“有什么区别吗？”
“应该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你来问的话,我大概能够节省点气力。”叶诗思索一番后给出这么个答案。
这个样子的叶诗,他将之与记忆中的那人进行对比,半晌，他才再度开口：“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和我记忆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女生眨了下眼睛，旋即勾起嘴角：“那必须得不一样啊。”
月岛萤皱起眉：“为什么？因为我察觉到了异常,认识到我们不过是陌生人吗？”
毕竟今天刚见面,叶诗就点明他们的关系还不足以亲昵到称呼名字。
“不完全是。”女生摇头否定,“主要是我自己想通了一些事情。不过我们要这么一直聊下去吗？你中午的休息时间应该不长吧。”
“你想快点解释清楚,然后尽快离开？”月岛萤面无表情地推测。
叶诗眨了眨眼，这未免把她想得太无情了些。
“我没有。可你不好奇吗？都不打算主动问问我,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月岛无所谓道：“有一点好奇，但是不多。比起了解我是怎么被扭曲认知的，我更想弄清楚,暗示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还是在我见过你的第二天就立刻消失。”
“不能这么说。”
男生挑眉：“你是指？”
叶诗纠正他话里的错漏：“不是你见过我的第二天就消失了，而是，一个星期的时限到了。”
“一个星期？为什么要强调一个星期？”月岛萤追问，地铁站初见女生的画面蓦地浮现而出，他还记得，刚刚见到自己的时候，叶诗表现得很高兴。
他却冥冥有种预感，女生那么高兴的原因并不是遇到自己。
心中生出某个念头，但偏偏，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呼之欲出，却怎么都摸不透。
叶诗看向前方，他们此刻就坐在乌野进行冲刺惩罚的那处草坪上，脚下就是运动馆，她能够时不时从敞开的大门位置看见偶尔闪现的，正在自由训练的人影。
她收回视线，揪起身边的草叶，青绿色的汁液浸透她的指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平静：“因为这是由神明发起的，限时一周的真人恋爱游戏。我和你都是被选中的玩家。”
月岛萤听得眉头紧皱：“你在故意逗我开心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神明存在？
真人恋爱游戏又是什么鬼东西？
“没有开玩笑。”叶诗一脸正色，“虽然神无月很不靠谱，但她确实是这个世界的神明不假。”
月岛萤心中仍旧存有怀疑，比起虚无缥缈的神明，他更愿意相信是运用了某种精神操控的手段。
至少后者显得科学一些。
“不相信也没关系。”叶诗倒没有必须说服男生的坚持，“你知道你脑中多出来的记忆是被人用非常规手段塞进去的就行。”
“我暂且相信这个说法，那为什么我会被选中？”
“这就要涉及到另一个真相了……”叶诗用精简的语言告知月岛萤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说了太多次，她几乎没怎么动脑，照本宣科的复述下还能一心二用地想，只需要再解释最后一次，她就可以把这套话术彻彻底底扔掉了。
不同于其他人，月岛萤听完叶诗的叙述后，思索片刻后质疑道：“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不相信……”叶诗准备故技重施。
男生却蓦地截断她的话头：“不，我相信。”
女生闭上嘴，盯着他，等待他的解释。
后者也没有卖关子：“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这么了解我。包括你说的乌野能够战胜白鸟泽，也不是因为你对乌野有多自信，而是你已经得知了后续的剧情。”
先前作弊的显摆被人重提，叶诗没忍住，自觉有些脸热。
男生没有发现她的窘色，自顾自地说着，声音里浸着冷意：“不过我还是觉得荒谬。无论是我还是乌野，命运都早已被人编写好。”
脸上的温度渐渐降了下去，叶诗撑着自己的脸，说出自己的见解：“但命运并非一成不变。”
月岛萤转过脸来，看向她。
诚如女生所言，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因为她的出现，就是他命运中的最大变数。
他不再纠结世界是否虚构的问题，转而谈起另一件关心的事情：“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很喜欢我，约会那天的所有事情都是出自你的真心。在餐厅里刻意说的那番话也都是为了帮助我，让我明确自己该何去何从。”
叶诗对上他的眼睛：“那你现在找到努力的方向了吗？”
闻言，月岛萤没有立刻回答，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你并没有直接告诉我答案不是吗？”
叶诗笑了笑：“由你自己去探索答案不是更深刻吗？”
“好，我会自己去探索。”月岛萤用这句话终结这个话题。
“现在，我们可以讨论下一个问题。”
叶诗知道自己避不开，吐出一口气：“你问。”
月岛萤开门见山：“我喜欢你，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叶诗避开了他的注视，拨弄起身侧的草叶，声音很轻：“我刚刚有说过这是一场为期一周的恋爱游戏。”
“我……”记得，月岛萤刚想点头认可就猛地认识到一个关键问题，既然是为期一周的恋爱游戏，他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天才找到叶诗？
猜测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参与这场恋爱游戏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
其余人已经先他一步进场。
他是最后那一个。
得出这一结论的月岛萤呼吸急促，眼神倏地变得极为锐利。
“你不是唯一被选中的人。”
远处的云，像是天边的一缕缕轻纱，若有若无，几乎与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女生此刻的声音也清淡得几不可闻，与蝉鸣揉在了一起。但月岛萤还是听见了，她说：“和你有相同经历的共有十个人。”
从大脑一片空白中恢复过来，月岛萤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从中挤出破碎的气音：“十……十个人？”
“对。”女生的再度肯定好似一记重锤，将月岛萤的理智敲得支离破碎。
这三天来的心不在焉，重遇女生后的纠结、犹豫到最后的释然。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计较叶诗的欺骗，重头开始就是。
可是叶诗交代的真相是什么？
你不过是被我愚弄的十人中的一个。
交往？还谈什么交往！
月岛萤被气笑了。
“真的是好极了。”男生唇角满含讥诮，“这就是你的喜欢。”
他从地上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投下一抹厚重的阴影：“谢谢你专程赶过来告知我这个荒唐的真相，同时我也替参加合宿的所有人感谢八十八小姐精心制作的甜点。”
“今后……”他扫干净身上的草屑，拍打的动作又疾又重，“抱歉，我多言了。八十八小姐再见。”
“请等一下。”叶诗在他起身的时候也一同站了起来，见他要走，出声叫住人。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男生很有礼貌，礼貌到疏远。
女生的眼睫止不住的颤抖，她深深地呼吸，可吸进去的不像空气，反倒像是一团团棉絮，堵得她呼吸不畅，胸口郁结。
“说过要送你的手机挂饰。”女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用透明口袋包装好的恐龙玩偶，往男生跟前递了递。
看见那个玩偶的瞬间，月岛萤胸中翻涌的怒火一滞。
他记起两人的对话：“这真不是叶诗随口许下的空头支票吗？”
女生回答他：“我明明是抱着一片真心。”
“真心？”月岛萤禁不住喃喃自语。
他没有伸手去接那个玩偶，而是执拗地盯着叶诗的眼睛：“你说你一片真心，可你的真心就是同时喜欢十个人吗？”
叶诗才刚从憋闷中缓过劲来，就听到了金发男生的灵魂拷问。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这个问题我也曾经考虑过。”
“那你的答案呢？”
叶诗摇头：“没有答案。”
“怎么会没有答案。”月岛萤忍不住讥讽，“见一个爱一个，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真心待人。”
叶诗被如此讥讽，表现得却很平和：“我并不否认自己的贪婪和好色。”
她的坦然反倒让月岛萤哑了火，憋了半晌，没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