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身上,也早早地流露出一种属于天生政客与掌权者的特质——一种近乎情感淡薄的清明与审慎。
他待人有礼,却总隔着一层无形的距离;他言谈得体,却鲜少有孩童应有的热烈与依赖。
他的喜恶不形于色,他的判断基于利弊得失而非亲疏好恶。那双肖似胤禛的深邃眼眸里,时常闪动着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评估光芒。
只有在面对胤禛和她时,弘晹眼中才会流露出属于孩童的孺慕与亲近。
他会拉着胤禛的衣袖追问典故,也会在疲惫时依偎在她怀里片刻。
但也仅此而已。
让曹琴默真的有些伤怀的是,她发现,在弘晹眼里,温宜这个同母的姐姐,与和卓公主,甚至与其他几位偶尔来往的宗室女孩,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他待温宜礼貌周到,也会应她的要求帮她解几道难解的题目,但那份亲近,更像是一种基于“她是母妃所出、需维持表面和睦”的理性考量,而非血脉相连的天然情感。
这发现让曹琴默心底泛开一丝苦涩的凉意。
温宜,是她两世为人、深入骨髓的执念与软肋。
上辈子未能护她周全的痛,这辈子悉数化作了加倍的爱与守护。
在她心里,温宜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甚至……比这个未来可能拥有天下的儿子更重要。
她所有的筹谋、所有的隐忍、所有对权力的追逐,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给温宜筑起最坚固的堡垒,让她一生顺遂,尊荣无忧。
她曾隐隐期望,弘晹能与温宜姐弟情深,在她百年之后,也能成为温宜的倚仗。
可现在,她看得分明。
弘晹是天生翱翔九天的鹰,他的眼里是万里江山,是社稷权柄,亲情于他,或许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或是需要妥善安置的“责任”之一。
他或许会保温宜一生富贵尊荣,但那多半是出于对嫡亲姐姐的“应有之义”,以及对母亲意愿的遵从,而非发自内心的疼爱与庇护。
只有她自己,必须好好地、长久地活着,才能真正成为温宜最坚实的依靠。
只有她站在最高处,温宜才会永远是大清最尊贵、最无忧的公主。
她收回落在庭院中正襟危坐、小大人般翻阅着一卷《资治通鉴》注疏的弘晹。
阳光勾勒出孩子尚且稚嫩却已显坚毅的侧脸轮廓。
曹琴默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弘晹的头顶。
弘晹从书卷中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符合皇子仪范的、乖巧的笑容。
“额娘?”他唤道,声音清亮。
“没事,看你的书吧。”曹琴默笑了笑,收回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那发丝柔软的触感,与心底那一片清醒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