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接过密报,只看几眼,便冷汗涔涔,再也说不出话。皇帝显然掌握了更确凿的证据。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知道皇帝正处于盛怒的边缘。
就在这时,姜淮出列了。他没有慷慨陈词,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平静地呈上一份奏疏。
“陛下,”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士子之愤,起于不公;言官之劾,源于忧国。科场弊政,非一日之寒,亦非杀一两个考官所能根治。
臣以为,当务之急,非追究个案,而在立一永制,堵死舞弊之门,以安天下士子之心,以彰陛下至公至明!”
他将奏疏高举过头:“此乃臣与顾青岩等学者,参详古制,结合时弊,所拟之《请行糊名誊录制疏》及具体细则。
此法不更考试之内容,不损考官之权威,只在评阅之前,糊其姓名,誊录其卷,使考官但见文章,不见其人。
如此,则家世门第,无所用之;请托贿赂,无所施之。唯文是举,公平自现!”
他这番话,巧妙地避开了对现有官僚系统的直接攻击,将改革包装成一个纯粹技术性的、旨在维护“公平”和“皇帝权威”的方案。
皇帝接过奏疏,快速浏览着。他看到的不再是空洞的道德指责,而是一套具体、可行、且能立刻回应汹涌民意的方案。
更重要的是,这套方案能帮助他打破世家对仕途的垄断,引入更多忠于皇权的寒门力量!
皇帝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看了一眼殿下神色各异的群臣,看到了世家官员脸上的惊慌,也看到了寒门官员和那些耿直御史眼中的期待。
他知道,民意、清议、乃至他自身的权力需求,都已将“糊名誊录”推到了必须施行的风口浪尖。
“准奏。”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金銮殿上炸响。
“着礼部、吏部、都察院,会同姜淮,即日厘定‘糊名誊录制’细则。自下届科举始,全面推行!再有阻挠者,以抗旨论处!”
旨意一下,旧秩序的维护者们面如死灰。他们知道,一道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公平之墙”,将在未来的科举考场中巍然立起。
而姜淮,站在大殿中央,平静地谢恩。他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赢了。他利用精心引导的舆论,抓住了关键的时机。
抛出了精准的方案,最终借皇帝之手,为天下的寒门士子,真正撬开了一道通往权力核心的缝隙。
从此,帝国的科举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
扬州,熙春楼茶馆。
午后,茶馆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并未如常讲述才子佳人或英雄传奇,而是清了清嗓子,道:
“今日,老朽不说前朝,不讲古人,单表一桩发生在我等同代人身上的,真真切切的‘奇闻’!”
茶客们的好奇心立刻被吊了起来。
“话说江南西道,有一寒门学子,姓陈名望,自幼家贫,却嗜书如命。无钱买灯油,便囊萤映雪;无钱购典籍,便手抄口诵。
十年寒窗,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尤其策论,针砭时弊,字字珠玑,乡里皆知其为‘文曲星’下凡。然,数次乡试,皆名落孙山。”
说书先生声音抑扬顿挫,将陈望的刻苦与落魄描绘得淋漓尽致,引得茶客们唏嘘不已。
“反观同县有一纨绔,张姓,其父乃当地豪绅,与州官过往甚密。这张公子平日只知斗鸡走狗,文章写得是狗屁不通,错字连篇,人称‘张白丁’。
可偏偏,就在陈望再次落榜的那一科,这张白丁,竟高中举人,名次还不低!”
“哗!”茶馆里一片哗然,质疑声、骂声四起。
说书先生适时地拿出两份“流传出来”的文章片段,自然是书院精心伪造,但极具代表性。
他先念了陈望那篇文采斐然、论证严谨的策论片段,茶客们纷纷叫好。接着,他又捏着鼻子,用一种滑稽的腔调念出张白丁那篇词不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