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忒弥斯的指尖还停在修恩的衣领上,
银白的指甲泛着月光,语气里的雀跃像撒了把碎星,
却藏着不容错辨的占有欲:
“准确说,是让亲爱的成为我的东西。”
她歪着头笑,眼底的光比头顶的圆月还亮,
“这样一来,就算宙斯他们再恼,也不敢动我的所有物——
神明从不抢同类的所有物,这是奥林匹斯的规矩。”
她往前凑了凑,气息里带着月桂的冷香,
话语像裹了蜜的刀锋,温柔地割着人的神经:
“你的国家会没了,可你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
还能借我的神力变得更强。
以后我们就住在月神殿里,我带你去看极北的极光,
去摘奥林匹斯山的金苹果,再也不用管凡俗的战争……
这不是很美妙吗?没人会怪你,大家只会说你是识时务的英雄。”
修恩垂眸看着她的发顶,那缕垂在脸颊的银卷发,
让他忽然想起几十年前——
那时她闯岛时,也是这样歪着头,手里攥着银弓,
说要把他“抓回去当玩伴”。
可现在的话,却像冰碴子似的,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滑。
夜风忽然变冷了,桂树的冷香里掺了点刺骨的寒意,
他才发现,有些东西早就回不去了。
“没办法的。”阿尔忒弥斯还在说,
语气理所当然得像在谈论天气,
“那可是诸神啊,佩拉斯吉再强,也抵不过祂们的雷霆。
人类不都是这样吗?为了活下去,总会舍弃些东西——
你舍弃一个国家,换自己一条命,很值的。”
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圣洁,无垢得像块冰雕,
可说出的话却让修恩的心沉了下去。
他忽然明白,神明的“爱”和人的“爱”从来不是一回事——
她以为的“救赎”,是他眼里的“背叛”;
她觉得的“划算”,是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底线。
阿尔忒弥斯似乎察觉到他的沉默,
语气里第一次泄露出一丝紧张,指尖微微发颤:
“我是认真的,就等你一个答复。”
修恩深吸一口气,夜风灌进肺里,凉得发疼。
他抬起手,轻轻拂开阿尔忒弥斯的指尖,
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
“阿尔忒弥斯,我不会成为你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稳,像扎在土里的根,
一如上次在无形之岛拒绝她时那样坚定,
“佩拉斯吉不是我能舍弃的‘东西’,子民们也不是我换命的筹码。”
空气骤然凝固。
阿尔忒弥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被冻住的花。
她站在原地,指尖还保持着悬空的姿势,
银白的裙摆垂在地上,连夜风都不敢再吹动。
殿外的桂叶簌簌落下,声音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的神性威压像潮水般漫开,带着月神的冰冷,
压得修恩的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得下意识放轻——
那是神明被拒绝后的愠怒,是紧绷到极致的弦,随时会断。
“为什么……”她的声音先变了调,
雀跃和紧张全没了,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茫然,
“为什么亲爱的又要拒绝我?那可是诸神啊!
你明明知道,反抗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她上前一步,眼眶忽然红了,
圣洁的脸上染了层悲伤,连语气都带了点恼怒的颤抖:
“你是笨蛋吗?明知道打不过,还要硬撑!”
月光落在她的眼泪上,像碎了的银片,
“就这一次,不要反抗好不好?
你顺从了,没人会说你不是英雄,
大家只会庆幸你活下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恳求了。
神性的威压渐渐弱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脆弱的慌乱——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握不住眼前的人。
她以为“给你活路”是最好的选择,
却忘了,眼前的男人,从不是会为了自己活,
而舍弃整个家园的人。
修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也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想起从前她偷偷送他月桂箭,
想起她在海边陪他看日出,
那些细碎的温暖像星星,此刻却被“神与人”的鸿沟隔得老远。
他攥紧了拳头,指尖泛白,声音却依旧坚定:
“阿尔忒弥斯,我是佩拉斯吉的王。”
这一句话,就像一道界碑,把两人隔在了两边。
王的责任,从来不是“独活”。
阿尔忒弥斯的恳求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修恩的心上。
她垂着眼,长睫上沾着未掉的泪光,
连平日里最骄傲的银卷发都耷拉下来,顺着肩头垂到胸前——
这是她第一次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不是月神对凡人的恩赐,是一个爱着的人,
对着心上人放下所有神性的倔强。
那声“求你”里裹着的念想,重得像块浸了水的棉,
压得修恩的胸口发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份爱——
是从前她偷偷送月桂箭时的雀跃,
是她默许佩拉斯吉存续时的偏袒,
是此刻哪怕放下“独占”,也要护他活下去的执拗。
看着她眼底的难过像潮水般漫上来,
修恩的心脏像被刀刃反复搅动,连呼吸都带着疼。
可他握着拳,指甲掐进掌心,说出的话依旧没有半分松动:
“不行,我不能听从。”
阿尔忒弥斯猛地抬头,眼里的泪光晃了晃,却没掉下来。
她咬着下唇,月光落在那片发白的唇瓣上,
透着股倔强的可怜。
“我可以给你的妻子提供庇护!”她忽然拔高声音,
指尖把裙摆攥出了深深的皱痕,
“美狄亚,阿塔兰忒,我都能护着!
我以奥林匹斯十二主神的权柄发誓,
只要你答应我,她们就能跟着你一起住进月神殿,
再也不用怕诸神的制裁!”
修恩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苦笑——
他真的惊讶了。
他太清楚阿尔忒弥斯的性子,这位月神向来把“独占”刻在骨子里,
从前连他跟其他侍女多说两句话,她都会闹着要射断人家的发带。
可现在,她居然愿意容许美狄亚和阿塔兰忒的存在,
愿意用自己的神权为她们铺路。
这份让步,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显她的深情。
可这份深情,终究没落在“点子”上。
修恩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腰间的神纹剑——
剑鞘上刻着的佩拉斯吉图腾,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他想起傍晚在大殿里,大臣们跪地时坚定的眼神;
想起练兵场上,阿塔兰忒握着长弓,箭尖对准靶心的模样;
想起美狄亚在药剂室里,熬到深夜的护城巫术;
还想起城外麦田里,孩子们骑着小独角兽,笑着追蝴蝶的场景。
“阿尔忒弥斯,你还是没懂。”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沉进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里,
“这从来不是我和她们几个人的事。”
他望着阿尔忒弥斯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