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2 / 2)

素白袈裟裹着她那玲珑身段,衣袂缀着的梵文金线随步流转,似将西漠佛国的晨钟暮鼓都织进了衣纹。

等待中,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菩提串,十八颗珠子早已被体温焐得温润,却压不住躯壳轮海附近那道游走的禁咒气机。

嗖!

嗖……嗖……

哒……哒……

期间,四下不时有瑶池巡守、戒备的弟子来往,但索性都没有太过靠近这边。

显然,那些白衣仙子们对此地这座殿宇之内很大可能正上演的事情,是很清楚的,这才刻意绕开。

而安妙依每逢有人经过,都会隐身在一株桃李树下。

她知道西漠佛宗与春秋殿关系闹得很僵,眼下不宜让人知道她私下来找过谭玄。

但说来也是好笑,偏偏那位斗战胜佛对待谭玄的态度很是微妙?

“时辰……快到了……”

轻声低语中,安妙依鞋尖点过青玉阶上零落的琼花瓣,月华在银发间流转如寒潭碎星。

西漠苦修一载,粗茶淡饭、暮鼓尘烟、敲钟诵经等等皆未能褪去这副皮囊的丝毫绝色光彩,反将眉间那点朱砂衬得更艳,此刻却浸着薄汗微微发颤。

她此刻已经不去想,她离席太久是否会引起西漠同修的注意。

她只忧心等下若是禁咒爆发,她究竟会有何等的失态?

一年多的独自压制,可那禁咒带来的“苦痛”一日比一日要恐怖,天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今天?!

……

“终于……祭炼出来了么?”

不知过去多久。

殿内,先天圣体道胎的本源气机缓缓弥漫着,因为炼药辛苦、心神耗费过度、香汗淋漓的姬紫月长长呼出一口气,美眸之中的神色满是疲惫。

然而,与她一齐合道炼药的谭玄。

明明是原材料的供应者,按理来说炼药期间出力更大,本该更辛苦才对,可此刻其却愈发神采奕奕?

“玄郎,喝杯茶水,歇一歇吧?”

一畔,贴心的雨蝶公主身披一袭薄纱、为谭玄斟来一杯水。

咕咚……

谭玄一口饮尽杯中水,抬手轻抚对方脸颊,手指微微摩挲,笑道:

“入殿这么久了,我的实力你还不知道?这药炼上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只要控制住本源不过多流逝……”

说着,他低头伸出另一只手,将跟前一张皱巴巴、仿佛用大红针线绣了十余朵娇艳血色花朵的锦帕,笑眯眯的收入了面板空间。

不知不觉,他面板空间里的此类事物,已经一只手数不过来了。

甚至料想要不了多久,两只手都不够数的!

而那几张锦帕的主人中,就已让他发现了三位罕见的铭器拥有者,不得不说,这个比例,实在是惊人。

当然,这与他收罗入殿的神女位格、质量太高,或许也有着直接的关联。

……

瑶池圣地。

夜露凝成霜华时,那道雪色身影玉立在一株蟠桃古树下。

安妙依银发未绾,任三千冰丝垂落腰际,发梢沾着西漠特有的金砂,随她急促呼吸闪烁如星子坠落。

素白僧袍裹着的玲珑身段,腰间系着半截褪色的红绸,据妙欲庵主讲,这是她的生身父母,当初将她遗弃时,包裹在她襁褓之内的。

时至今日,她在修行路上越走越远,这亦是她在尘世的最后一点印记,然此刻腰间红绸正被青玉般的指节绞出细碎褶皱。

后半夜已至。

禁咒,发作了!

嘣……

殿内传来的类似觥筹交错声仿佛撞在雕花窗棂上,将她眉眼震得微微颤抖。

哒!

哒……哒……

不知何时,她已从参天古树下离开,一步一步,步履蹒跚般走向殿宇所在。

月光从琉璃瓦淌下来,描摹她绷紧的下颌线,像一柄将折未折的玉刀。

忽有夜风掀起广袖,露出腕间缠绕的七重梵文金链,每道符文都在皮下泛着诡谲的幽蓝,随血脉搏动缓缓收紧。

这是她佛法愈发精深之后,在自己身上种下的枷锁,用以抗衡“禁咒天威”。

否则,单靠她自身,自己的意志,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哗……

雕着蟠龙纹的玄铁殿门门扉透出暖光。

安妙依望着门缝里那三道仿佛依稀可见的、被烛火拉长的剪影,喉间泛起檀香与血腥交缠的苦涩。

掌心暗纹已蔓至腕间,宛如蛛网锁住跳动的血脉。

叮铃铃……

檐角风铃惊碎寂静,殿内在某一刻频繁传来棋子落下般的脆响。

她感觉肌体渐渐有些无力了,一股虚弱之感在四肢百骸蔓延着,她倚着门框蜷起指尖,听着自己渐渐紊乱的呼吸、气机,如那碎成满地的寒霜一样。

后半夜的冷雾漫过安妙依的雪色裙裾。

轮海附近的禁咒发作,宛若万千金针炸开,那种恐怖若是在躯壳其它任何一处位置也就罢了,她自认以自己的道心,完全能够“忽视”,即便那可怕的天威将她的五脏六腑绞成齑粉,她亦不惧。

可……偏偏是轮海附近!!

那等要害,莫说是现在的她,便是一尊女圣,也得被迫俯首!

忽地。

殿内红烛摇曳,光亮将一道人影侧颜映在雕花棂窗上,那人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翳。

这一刻,安妙依额间那点朱砂忽明忽暗,像盏将熄的佛灯。

她忽然攥住心口衣襟,指节泛出青白,禁咒天威化作细小黑蛇,正顺着……往灵台攀爬。

“妙依妹妹还在强撑着呢?要我说这是何苦呢?既然选择来此,偏偏有不肯放下架子,是担心道心就此崩毁?啧啧啧……”

殿内传来雨蝶公主的嗤笑。

沙沙……沙沙……

夜风卷着一片树叶掠过安妙依脚边,素白僧鞋早已被霜露浸透。

她望着殿门鎏金兽首衔着的铜环,想起那日她脱离春秋殿之时,那人贴耳对她道:“此咒无解”。

咚?

银发被冷汗黏在颈侧时,她终于抬手叩门,却在触及铜环的瞬间蜷缩起手指,面上神情有些犹疑与挣扎。

当瑶池的雾霭漫过石阶,将雪色身影吞得只剩轮廓。

噹!

寅时的钟声从远处荡开刹那,安妙依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幼时在雷雨夜惊醒的小兽,再一次尝试着压制禁咒!

可惜,她此举注定徒劳无功。

若是还能压制,她何以选在今天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