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云知道一定有曹晋仑的眼线盯着郡王府,于是他刻意高调出行,引走那部分伏兵,但很久后一直无人追来,让霍西云心生不妙之感。他拨转马头,往师母和云筝那路人马行进的方向追了回去。
大雪漫天,雪片狂舞。大滩大滩的血迹凝冻在冰天雪地里,看起来分外刺眼。他安排的护送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四处都是零落残败的尸体,被风雪掩埋覆盖。
那辆马车悬在崖边,在风雪中摇摇欲坠。风卷着车帘不断起落,在那时隐时现间,霍西云看到了师母冻僵的尸体,她的胸口中了一剑,她的腹部依旧鼓胀,不见云筝。
那一刻,霍西云几乎心灰意冷。他站在崖边,怒风卷起他的白毛皮氅,雪片迷蒙了他的眼帘。脸上刀割一样的冰冷,他伸手抹了抹,也不知道是泪还是冰。
人只有在承认自己无能的时候,才会落泪吧,即使他总被父亲教导,男儿有泪不轻弹,或许只是因为未到伤心处而已。
所有努力,一夕成空。
风雪呼啸,就在这一片空茫的绝望里,他听到了哭声。小婴儿的哭声,那是他前所未有的一种感受,原来哭声也是可以带给人希望的。
他不顾身后亲随的阻拦,冒险跳上了那辆时刻都会坠下悬崖的马车。那哭声就来自师母的尸体上。
霍西云小心翼翼接近那哭声,发现师母身下一片血流成河,而她腹下的衣衫却在微微动着。霍西云恍然大悟,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被师母藏在了肚腹的衣衫母亲为了掩人耳目,又或者是为了给婴儿取暖。
师母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再也无法温暖这个可怜的新生儿,所以小婴儿出于求生的本能,开始哭闹起来。
霍西云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伸手去解开师母的衣衫,却没有料到手腕,顷刻血流如注。
这是一位母亲保护自己孩子的最后一招,如果有人注意到这个孩子,她也要对方付出血的代价才行。即使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人世,她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
马车终于承受不住风雪的侵袭滚下了山崖,最后一刻,霍西云左手攀住断崖壁,而不断涌出鲜血的右手,则死死抱紧了那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手腕受力,鲜血不断侵染,一/丝/不/挂的婴儿在寒风中颤抖,却又因为热血的滋养,而慢慢停止了哭闹,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霍西云,而在那个断崖边,霍西云眼里也只有她。她的眼睛纯净无邪,带着新生儿的懵懂和天真,她冲着他嗯嗯不停,而她雪嫩的身体上全是他的血。
他给她起名字叫做朝云。他不知道如果她的父母还活着,会给她起个什么名字,但按照云筝的名字来排,应该是会保留一个云字。
朝云……是他对她美好的祝福,希望她永远干干净净、无邪天真,永远像个婴儿一般,不知道也不记得那些发生过的所有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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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西云低头,左手慢慢剥开了右手的衣袖,在右手手腕处有道陈年旧疤,带着岁月的痕迹,仍能看出那份深刻。那将是永远也去不掉的伤痕,也是他和莫朝云之间永远也不可能中断的纠葛。
他擡头看着千叶,冷冷开口,“她是我的,是我的!无论是谁,也不能将她带走,你也一样。”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犹如誓言。
千叶挑挑眉,忽然勾唇一笑,“既然她对你这样重要,为何还要那样对她?你知道你将她逐出郡王府,她有多伤心吗?”
霍西云神色黯淡下来,“我没想将她赶走……”
千叶冷笑一声,“郡王一定是想说,想要赶走并且杀掉莫朝云的,是你的未婚妻清河郡主吧?”
霍西云皱着眉,没有说话。九玉的确不喜欢莫朝云,随着她逐年长大,随着她越来越像莫云筝,九玉就开始越来越容不下她,也越来越怀疑她的来历。
“那个莫朝云真的是你捡来的吗?为什么她和那个莫云筝长得那么像?”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问题,九玉不知道问过多少遍。她喋喋不休,她没完没了,直到他答应和她定亲。
喜好这种东西,大概永远都不会变,就像从前他喜欢莫云筝远胜于九玉,而随着莫朝云慢慢长大,他的目光也渐渐停留在她身上越来越久。
很奇怪,和九玉定下婚约多年,他却始终下不了娶她的决心。他克制着、他忍耐着,但九玉并不傻,所以她开始变本加厉地讨厌莫朝云,比从前讨厌莫云筝更强烈地讨厌着莫朝云。
他喜欢和莫朝云在一起,他教她读书、写字、骑马、射箭,他愿意想出更多名正言顺的理由和她相处,却没办法给她任何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