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彻底熄灭时,穿藏蓝西装的秘书已经拐进了陈砚舟办公室所在的东走廊。
他怀里的文件夹边角翘起,露出“2023年防汛专项”的烫金标题——正是林昭让沈清欢塞进打印机托盘的“雨季备忘录”。
秘书的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鼓点,经过消防栓时特意放慢脚步,确认左右无人后才抬手敲门。
门内传来“进”的低喝,他快步走进去,将文件夹放在红木办公桌角:“陈秘书长,区长打印机托盘的材料,您要的防汛汇报资料。”
陈砚舟正在签批文件的手顿住了。
他抬头时镜片反过一道冷光,盯着文件夹的眼神像在看条毒蛇。
秘书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镇纸——那是块墨玉,雕着云州河的浪纹,是他去年防汛立功时市长送的。
“出去。”陈砚舟突然开口,声音比空调风还凉。
秘书如蒙大赦,关门时瞥见他抓起文件夹的动作近乎粗暴,纸页在指缝间哗啦作响。
七分钟后,档案室的老周正踮脚往顶层档案盒贴封条,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发麻。
接起电话时他腰都直不起来:“陈秘?是是,2023年防汛材料暂停外借?可上周区应急局还来调过……”电话那头的声音截断他:“立刻封存,所有借阅记录同步归档。”老周握着电话的手发颤,瞥见墙上挂的防汛英雄榜——最中间的照片是陈砚舟,穿救生衣站在溃堤处,背景里是连夜抢险的民工。
上午十点十一分,督查室茶水间飘着焦糊的咖啡味。
赵启年背贴着瓷砖站着,手机屏幕亮得刺眼,草稿箱里的短信像根刺:“我想撤回材料。”他喉结上下滚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上周陈砚舟在酒桌上拍他肩膀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小赵啊,跟着我,三年副科五年正科。”可昨夜林昭给他看的资金流向图更清晰——防汛物资款少了三百万,最后一笔转账时间是去年七月十六号,城西堤坝崩前一天。
“叮”的一声,茶水间门被推开。
林昭端着纸杯走进来,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赵哥,热咖啡。”赵启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林昭弯腰捡起,屏幕上的短信内容映得他瞳孔微缩。
“知道去年七月十七号晚上吗?”林昭把咖啡递过去,指尖碰到赵启年冰凉的手背,“城西堤坝崩了半米,三百民工用编织袋堆土,手都磨破了。”他指节抵着窗台,“那天值班的王科长,现在在精神病院——他说总听见水声,总看见民工冲他喊‘水泥袋是空的’。”
赵启年的喉结剧烈滚动,咖啡杯在掌心晃出涟漪:“可陈秘说……”
“他说的是‘数据要好看’。”林昭打断他,声音突然沉下来,“但暴雨夜的水泥袋不会撒谎。你删的不是数据,是三百条命。”
茶水间的挂钟“滴答”走了七下。
赵启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有湿意。
他抓起手机,拇指在发送键上悬了三秒,终于按下。
短信提示音响起的瞬间,他像卸了全身力气,靠在墙上轻声说:“昭子,我媳妇怀孕了。”
林昭拍了拍他肩膀:“市监委的保密系统,比陈砚舟的酒局结实。”
中午十二点三十六分,云州政务服务中心新闻发布厅的聚光灯亮起时,苏绾正调整珍珠耳坠。
她穿酒红色套装,锁骨处的钻石项链随着呼吸轻晃,像滴落的血。
主持人刚说完“请法律界代表发言”,她便举起话筒:“我想问,当一份应急管理档案能被外包公司修改标签,我们如何相信暴雨来临时,系统里的防汛物资数量是真的?”
台下记者的相机快门声炸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