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日的清晨,95号院贾家比往常更早地喧闹起来。
贾张氏破天荒地没盘腿坐在炕上指挥,而是拄着拐杖,里外打量着,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一种精明又急切的光。
秦淮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把本就狭窄的小屋收拾了又收拾,桌上罕见地摆上了一盘瓜子、几颗水果糖,甚至还割了一小块肉,正在公用厨房里准备着。
“妈,您说卫国第一次来,咱这……是不是太寒酸了?”秦淮茹有些不安地搓着围裙。
卫国是小当在街道工厂认识的同事,技术工,家里条件据说还算过得去,人看着也老实本分。
小当能谈到这样的对象,秦淮茹心里是带着点庆幸的。
“寒酸什么?”贾张氏撇撇嘴,三角眼一翻,“咱家什么情况,他还能不知道?既然肯来,就是有心理准备。
关键是看他有没有诚意!”
小当今天也特意换了件半新的格子罩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但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了解她奶奶。
快晌午时,院门外响起了自行车铃铛声。
小当心跳猛地加速,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一个穿着干净工装、模样周正、提着两瓶水果罐头和一条糕点的年轻男人,有点拘谨地站在门口。
“卫国,你来了,快进来。”小当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哎,小当。”卫国憨厚地笑了笑,跟着进了屋。
一进门,秦淮茹赶紧笑着招呼:“卫国来了,快坐快坐!路上累了吧?”
贾张氏也难得地挤出一点笑容,上下打量着卫国,目光像秤一样掂量着他手里的东西和他这个人。
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工作家里情况,气氛还算融洽。
卫国显然是有备而来,话虽不多,但回答得诚恳实在。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贾张氏清了清嗓子,脸上的那点笑意收了起来,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开口了:
“卫国啊,你和小当处对象,我们做大人的,不反对。
小当是个好孩子,能干,懂事,就是命苦了点,从小没爹,她妈一个人拉扯他们姐弟几个不容易……”
卫国立刻点头:“奶奶,阿姨,我知道。
我就是看中小当人好,能干。
以后……以后我会对她好的。”
“光嘴上说好不行,得看实际行动。”贾张氏打断他,三角眼盯着他,“咱们院里嫁姑娘,有院里的规矩。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
彩礼,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手指头。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
院里寻常人家嫁姑娘,彩礼大多是一百左右,条件好的也就一百五到头了。
她以为婆婆会要一百五,最多两百顶天了。
这三根手指头……
卫国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三百?”
贾张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三百?那是打发要饭的?三千!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死寂。
秦淮茹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脸唰地白了。
小当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奶奶,脸由红转白,嘴唇开始发抖。
卫国彻底懵了,张着嘴,看着贾张氏,又看看小当和秦淮茹,仿佛听不懂刚才那句话。
三千块?
这在当时,是一个普通工人将近十年的工资!简直是天文数字!
“奶……奶奶……”卫国结巴起来,脸涨得通红,“这……这……是不是太多了?我家……我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拿不出?”贾张氏眉毛一竖,“拿不出就别想娶我们家姑娘!我们贾家的姑娘金贵着呢!养这么大容易吗?三千块,一分不能少!还得是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一样不能缺!”
她说得斩钉截铁,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卫国脸上了。
那架势,不像在嫁孙女,倒像是在拍卖一件奇货可居的商品。
小当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气的,也是羞耻的。
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奶奶!您胡说八道什么!”她转向卫国,又急又愧:“卫国,你别听我奶奶的,她……”
“我怎么胡说了!”贾张氏厉声打断她,“我这是为你好!现在不要足了,以后过去受苦谁管你?没钱结什么婚!”
卫国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看着激动的小当,又看看一脸蛮横的贾张氏,再看看一旁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却一声不敢吭的秦淮茹,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无措,慢慢变成了失望和一种冰冷的了然。
他慢慢地站起身,把手里的罐头和糕点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干涩:“阿姨,奶奶……这……这事……我看我还是再……再考虑考虑吧。”
说完,他几乎不敢看小当的眼睛,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背影仓促又决绝。
“卫国!”小当哭着要追出去。
“你给我站住!”贾张氏一声怒吼,“没出息的东西!这点考验都经不住,算什么诚心!”
小当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泪流满面,指着贾张氏,声音凄厉:“诚心?您这是诚心吗?您这是卖我!您把我当什么了!您把我好好的对象搅黄了!您满意了?!”
她吼完,哭着冲回了里屋,砰地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