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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公冶晋容那种静态的淡然脸孔上,忽然浮现起迷人微笑,他率先打破尴尬。

“三公主,好久不见,你一向来可好。”

顾南星手握拳头掩唇微咳后,拱手报以完美笑容。“托你的福,我还好。三皇子近来可好?”

公冶晋容淡笑着同样拱拱手,点点头说了个好字,接着比了个请的姿势。

顾南星于是他一起并排同行,踩着漫过脚踝的鲜花毯子似的铺开的湖岸草坪小路,很快要绕过一大片横长的芦苇丛边,这里的路略微有些窄,两人还互相含笑着让了让。

最后顾南星坚持,公冶晋容走在前面。

跨过那段路,公冶晋容稍等了等,等她追上他的脚步,这才继续并排前行。

两人还是先异常有礼地微微一笑。

“三公主刚刚说有事找我,不知是什么事。”公冶晋容的声音浅淡斯文,听起来很舒服。

顾南星自动忘了‘无意于你’这种话,以一个倾慕者的身份来谈判,更容易得到对方‘怜惜’,刚刚气头上说出的话不算。

她看了看四周,细雨如丝的云梦湖安静美好,湖心岛的茂密芦苇丛时而传来声声鹤鸟的清脆鸣叫。

这里看起来无人打扰,十分安静,但保不齐芦苇丛或者远处的树林藏着什么人。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顾南星看向身旁冰清玉洁的神仙公子,等待对方接话。

“不如三公主随我回洛华殿一述。”公冶晋容知情识趣地含笑邀请。

“也好。”顾南星欣然同意。惜颜殿是后宫,三皇子是成年皇子进不去。

她在这里算是人生地不熟,自然去男主的宫殿商谈比较安全。情咒这种事讲出去又没什么面子,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

两人达成一致,微微一笑后,一起徐徐飞身而起,离开云梦湖。

躲在湖心芦苇岛的聂春寒目视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在细雨中漫步去得远了,他面色难看地收回视线,心底冷笑。

那女人还是一如当初,还是那么虚伪。

什么有事相商,明明就是欲擒故纵。

说什么淡漠出尘?什么安贫乐道?都是假的。

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他双手枕在脑后,继续仰望青天。却不知为何,没一会便觉得那细雨迷蒙的乌沉天空令人生厌。

他又看向清波荡漾的湖面,看着看着,竟不知为何心中烦闷不休,甚至有些想吐。

他心想早知这两个虚伪的东西会来,他今日绝至于选这么个地方聆听秋雨。

真是败兴。

他原地跳起来,踩着细雨,选了个与那两人相反的方向离开。

今日便还是去寻十二皇子那疯子喝酒散心便罢,说不得席间他不再推却美婢歌女的温香软玉入怀…

唇角擒着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报复性冷笑,聂春寒在空中黑衣一转离开。

顾南星又一次来到洛华殿门前。

“三公主,请。”

“三皇子,你先请。”

这回有殿主人含笑殷勤接待,顾南星顺利地踏进了殿门。

守门的小厮今日刚好是当初给她吃闭门羹的同一人,他的惊色掩饰得极快,便迅速垂眉站立。

公冶晋容带着她穿过几重门,从西侧殿往后,直取后殿花园。

原主从未去过洛华殿前殿花厅和暖厅以外的地方,像这种后花园一般只有至交好友,才有这个荣幸能被殿主人请去赏景饮茶。

这举动未免让顾南星心底疑惑。不应该公冶晋容忽然开始对她这么好!

闭门羹那件事,显然神仙如这位完美三皇子当初就是有意为之。他不可能忽然涌上歉意,待他如上宾赔罪。

这其中…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情的事?

她虽有疑虑,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一路微笑相随。倒是公冶晋容含笑解释了一句,“前院莲池正命人修整,不如后院安静。”

顾南星心想,那就当她信了。

后花园十分阴凉,道路两旁种了三四排高大笔直,枝干茂盛的松树,除此之外,只有一些低矮娇嫩的花圃散落,花圃之中的花朵颜色多数是白色,偶尔夹杂一两朵嫩黄的花朵点缀。

其余假山和亭台楼阁等都十分简约,甚至没有一丝雕饰。

院子里从后山引来溪流,不加雕饰的流过,很有些自然野趣。

最引人注目的,或者最吸引顾南星目光的,是院子里阳光最好的位置,正有一丛占卜用的蓍草开满了花朵,那花圃旁边,也有一口印刻特殊符文的灵井。

包括这井的方位布置,都与祖母院子里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这里的蓍草开着小黄花。

公冶晋容将他请到松树旁的石亭中坐下,上过茶后,他挥退下人。

含笑道:“三公主有什么事,尽管直说无妨。”

顾南星来之前心底早训练过话术,此时微微咬下唇瞥了对方一眼后。

她先从咒术说起。

“三皇子,您的母妃出自魔族阵法世家墨家。墨家虽然以阵法传家,但多年前亦以咒术闻名,我说得可对。”

公冶晋容含笑点头,两人视线几乎同时看向一旁阳光下正隆重开满的蓍草花圃一眼,然后相视一笑。

顾南星又道:“三皇子也知道,我们独苏岛顾家虽然改学了剑术,但千年前亦是以咒术传家。”

公冶晋容又点了点头。这是修真界都知道的事,这话应该说算废话。

“三年前,我负伤掉落逍遥海这事,你应该也已经知情。”

公冶晋容:“…嗯。”他依旧面含微笑。

从他那张几乎找不到缺点的脸上,你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顾南星心想。原主这是喜欢上了个什么心思深沉的家伙?这哪儿是书中那个冰清玉洁的神仙公子,明明是披了一身漂亮洁白羊毛的狼。

严格比较起来,反派那种阴森森的家伙,要可爱得多。

她竟然难得怀念起来反派来了。她宁可眼前坐着的是那小子。

顾南星心底一叹。她感觉今天可能不会顺利!

“当时我已经命悬一线,周身灵润用尽,绝难知道还有活命的一日,故而放任自由,临死前,在你我之间……”

公冶晋容给她续了一杯茶,见她停顿,便微微看过来。

“三皇子,你可通咒术?”

公冶晋容:“略通。”

“那你可听说过情咒!”

公冶晋容:“……”他看了过来。

顾南星点头。“三年前,我下的便是情咒。”

公冶晋容面不改色,浅淡笑容中带着一丝轻松的疑惑。“这咒如今已经发生了?”他问。

要是发生了,还来找他作什么。她不如珍惜接下来的十年,满世界旅行,去看看这修真界的风景名胜,再选一个开满鲜花的山坡作为自己的埋骨之地。

顾南星摇头。“暂时这情咒还未爆发,但离爆发之日并不会太远。”

“爆发后,会如何?”公冶晋容一脸轻松,丝毫没有被情咒缠上的不悦。

这人竟比她还没有心。顾南星不由得叹为观止,她从未见过如此不散发一丝的情绪的人,牛就一个字,没别的。

“这情咒一旦爆发,即便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哪怕心中已有挚爱,也会弃爱侣而钟情对方。”

为了让公冶晋容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顾南星触动丹海中殷红的一粒恍如红豆样的冰冷邪物。

一种刻骨铭心的疼痛,立即让她面色变得无比苍白。

这种疼痛自然是相互的,对面公冶晋容总算面色微变了变,随后含笑摇了摇头。

“此咒果然可怕。”他面色虽然略显苍白,但浑身却十分放松,似乎不把这点疼痛放在心上。

顾南星心底此时是真心佩服。

这点疼痛她也并不在意,她所忌惮是那种揪心如焚的情绪。

对于她这种‘没有心’的人来说,如此撕心裂肺地心系另外一个人,简直是一件比死还要非常可怕的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三公主此行前来,是为了解除此咒?”公冶晋容开门见山地问。

顾南星点头。“不错。我此次来,便是打算请三皇子配合我解除这情咒。为此,我愿帮三皇子完成你一件目前你的心愿作为补偿。”

“心愿?”公冶晋容疑惑的模样,似乎他已经对一切心满意足,没有任何需要满足的心愿。

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达到了圣贤之境吧。

顾南星一阵无语。她这是跟个什么硬骨头在谈判,不愧是男主。

“我知道三皇子自幼便患了美人疾,虽有灵药压制,但此病一直不能去根。”

这话公冶晋容欣然地点点头,他承认得异常爽快。

“而我有法子,能让这病药到病除。三皇子到时吃过我开的一次药,便自会有所感知我所言绝无虚假。”

“哦?”公冶晋容一副微微动容的模样。

但不知为何,顾南星觉得他有点假。

至于美人疾,这其实是一种心脏病,修真界版的心脏病。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发作,或者病人情绪激烈也会发作,发作时心脏剧烈收缩,灵力在浑身经脉逆流,若不以珍稀灵药护心兰压制,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

而这种病症只有天才资质者才有机会获得它恩宠,并且史书上得过此病的基本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故而心疾二字渐渐被美人疾所取代。

三皇子的确是位绝色美男,这一点毋庸置疑,另外他的剑修资质当今世上乃属顶尖,故而他得这种病症可谓合情合理。

因为有美人心疾这个美称,故而天宫也并未隐瞒,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而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这种病最可怕的反而不是例行发作时的痛苦,那只需要吞服护心兰便可安抚,虽然这灵药十分珍贵难以培育,但是对天宫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这种病最可怕之处,它折寿,是真的能折寿。每一次发作,三五年甚至激烈些十年二十年寿命就没了。

每年这种病总要发作一两次,而修士吞服长寿丹只能每十年吞服一次才增寿,一次也最多增寿一百年,因为增寿更多的长寿丹目前无人可以炼制。

也就是三皇子这病每十年吞服的长寿丹基本只够抵消他丢失的寿命。而且随着病症日重,尤其在大量使用灵力进行激烈搏杀时,发病时便越激烈,到时动辄五十年寿命没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些得了美人疾的天才们就没有能活过六百岁的,他们与美人疾的斗争简直堪称一部血泪史,然则徒劳无功,纵使修为再高也没人能幸免于难。

因此,三皇子这么悠然物外仙气出尘自然是有原因的,他只要情绪激烈,丢的就是命。换谁得了这个病,都会忍不住变成无欲无求的世外高人。

顾南星能治愈这病自然也不是信口胡诌。

她达到三阶炼药术时,进书房得到的第一个药方就是美人心疾。当时心底还有些遗憾,她觉得这个药方没什么大用,毕竟得这种病的十万年也只能出两三人。

那没有病人,她徒有一身医术有什么用。

她当时又哪里知道竟能用在今时今日。

只能说祖师爷或许是个神算子,或者及时雨,总在她需要的时候,能够如此贴心地出现。

她当时记起来这情咒之事,第一时间就想想书中有什么关于男主的’把柄‘,立即记起来书中关于美人心疾这事,当时心中一阵感动,晚上便立即摆香案拜祖师爷们,真心感激老祖宗们的厚爱。

求人的时候,最好当然是有什么好处能与对方做交易。

但眼前这位明显不好谈判,他似乎真的悠然物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至他自己的性命也可置之度外。

公冶晋容悠长的哦了一声吼,浅淡垂眸笑了笑,擡起眼帘望向她问道:“三公主,我有一事未明。解除情咒过程中,是否对我有所妨碍?”

这就问到点上了。三皇子不愧是墨家女子后裔,对咒术还是十分了解的。

这就是她为何要带着交易来谈判这件事的原因。

她也不隐瞒,因为解咒时这是对方自然有所感知的事情。

“解除情咒会损失三皇子一百年寿命。”

“三公主亦会如此?”

“这…我倒不会有什么影响。”这就是解除情咒有些操蛋的地方,至少对有一方很不公平,而且几乎盯着人一个人往死里薅。

但是一来三皇子太乙金仙的修为,有四百岁寿命,他才一百多岁,区区一百年寿命完全耗得起。二来,相比起他那美人心疾给他每年丢失的寿命,哪怕吞服长寿丹能补回来一些,但众所周知,长寿丹吞服得多了,就不会再增寿了。

所以,她的药治愈美人心疾后,不过丢失这一百年寿命,吞服长寿丹立即可以补回来。并且从此以后不会再被心疾束缚,可以来去自由,想打谁不用憋着,也不用再委屈自己做个神仙。这么一算,怎么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顾南星实在想不出三皇子会拒绝的理由。

眼前这位神仙公子却仍旧很神仙,他淡笑着又问。

“三公主,我还有一事未明。若不解除情咒,你我会如何?”

顾南星看着对面笑眯眯的,浑身散发着如明月般光辉的美男。

她一阵无言,她其实一直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对面要是不问,她就不打算说。

而眼前这位还是个懂咒术的,她要是随口胡诌的话,极有可能被拆穿。

“一旦情咒爆发,那么你我即便对彼此毫无情意,也一定会爱上对方十年。”

“十年后…”

“十年后,你将会忘了这十年的往事,恍如一场梦一样忘记。”

施咒和解咒就是如此。施咒者承担的是施展时的厄运,而解咒,却要被施咒者承担反悔的后果。

“那么,三公主会如何?”公冶晋容笑着问,那眼神悠悠的,看似很温和。

“我、会死。”

“哦?”

公冶晋容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很是怜惜地叹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