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保重,弟子告退。”
等太阳又升起来一些,朝霞还未完全散去,空了大师和安喜就要启程了。
吴岚迹与玄清道长谈得投机,决定再留几日,此刻便与雪声观几个主事的在门口与两人道别。
惜别之际,空了大师突然从袖中摸出了一把带着黑色剑鞘的长剑来,二话不说就交到了吴岚迹手上。
宝剑一瞬间就臣服于吴岚迹的气息,发出兴奋的嗡鸣。
见状,空了大师高兴地笑了起来。
“此剑名唤八苦,是铸剑大师追不器早年锻造,颇具灵性,只有被认可之人才能拔出它,几经辗转竟到了贫僧手中。”
“可惜贫僧不通武艺,拿着这把宝剑也是无用,还不如将其作为临别礼物赠于吴施主,免得让宝剑锈锋、明珠蒙尘。”
“八苦剑已认吴施主为主,还请吴施主好生爱护此剑。”
看着手中颤动不已的八苦剑,吴岚迹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微微一愣。
安喜连忙笑道:“长老有所不知……”
“无妨。”吴岚迹长舒一口气,打断了安喜的话,“吴某久不练剑,只怕已经生疏了。不过长老不必忧心,吴某定当为此剑另择一个好主人。”
又述一番惜别,两人便告辞,离开了无量峰。
吴岚迹带着两个弟子下山来,如今却都不在身边了,一时间心里空落落的,茶饭不思。
玄清道长看出了这一点,为了排解吴岚迹的苦闷,常来与他谈天说地,聊一聊雪声观的往昔,聊一聊崇阿关的战事,聊一聊不远处的罗袖城,聊一聊如今天下的乱象,雪声观里的几个年轻机灵的道士也想着法儿逗他开心。
就这样过了数日,吴岚迹渐渐振作起来,又收到了安喜的来信,说两人日夜兼程,已经赶到平芜乡了,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但吴岚迹还没有高兴多久,玄清道长反倒带着一脸的忧郁来寻他了。
刚一见面,话都还没说出口,玄清道长就向吴岚迹一拜到底,惊得吴岚迹急忙去搀扶他。
玄清道长颤抖着双手,看表情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吴岚迹请他先坐下喝了两口茶,这位道长才逐渐平复了情绪。
玄清道长做个了深呼吸,站起身来再向吴岚迹施了一礼,肃容道:“吴兄,贫道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道兄何必如此,用得到吴某处尽管说,吴某定当尽力为道兄排忧解难。”吴岚迹见这架势面色也严肃起来,也从座位上起身向玄清道长点点头。
玄清道长一声长吁气,道:“贫道,想把雪声观的道统交给吴兄。”
“什么?”吴岚迹也大吃一惊,“道兄为何……”
道统包含了一个门派全部传承,向来由掌门或宗主持有,如今玄清道长却说要将道统交给吴岚迹保管,这如何能让他不惊讶?
“吴兄,从空了长老离开后,贫道就在思考这件事了。”玄清道长深深地看了吴岚迹一眼,“常言道:日久见人心,但这几天下来,贫僧就已经能知晓,吴兄不仅有一等一的学识,更有一等一的品格。”
“道统交于吴兄,是我雪声观上下一致的决定。”
这下,吴岚迹更加迷惑了。
“可是道兄为什么要把道统交出来?”
玄清道长眼神清明又苍茫:“我们雪声观的道士打算下山了。”
雪声观一脉的道士向来遗世独立,远离红尘纠葛,若不是为了一点生计,他们也不会选在无量峰建立山门。
下山入世,可万万随便不得。
“……去做什么?”
吴岚迹一愣,问了一个已经猜到答案的问题。
“惩恶,卫道。”
玄清道长的回答掷地有声。
吴岚迹咬了咬牙,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他表情未变,也没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却一反常态地在室内一圈一圈踱起步来。
玄清道长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步伐,安静而胸有成竹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吴岚迹的脚步蓦然一顿,猛地回过头来盯着玄清道长。
“……明阳也去吗?”
明阳是玄清道长最小的弟子,今年还不曾加冠,很是亲近吴岚迹。
“都去,我们一起去。”玄清道长风轻云淡地微微颔首说道,眼中却分明流露着几分怜惜不忍。
“他才十七岁,他还这么小!”吴岚迹一挥袖,有些气急。
两鬓开始泛白、但面容依然年轻的玄清道长气定神闲地看着吴岚迹发脾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
“我们都知道。”
“……雪声观百年的基业,你们就这么抛下了?”
“所以要把道统交给吴兄保管啊。”玄清道长笑了笑,“这次下山,也不知道能回来几个人,还要拜托吴兄挑选几个好苗子,把雪声观的道统传承下去。”
“雪声观历代的绝学、心法、修行感悟,在道统中都有记载,作为报酬,吴兄可随意查看,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可轻易外传。”
吴岚迹看着面色平淡的玄清道长,心里倏然涌起了一阵莫大的悲哀,让他的胸口隐隐作痛,连心脏的跳动都仿若魂魄的悲鸣。
这就是乱世。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免得在外头犯病。
吴岚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恢复成了那个天塌下来都能替别人顶着的众仙之祖。
“我答应你。”吴岚迹道,“只要我还在,雪声观的道统就不会失传。”
玄清道长笑了起来:“这个承诺可太重了些。”
“这段时间,我会应该会在罗袖城,你们下山后有什么难处都可告知我。”吴岚迹叮嘱道,又略一犹豫,继续说。
“……你们要活着回来。”
玄清道长轻微一怔,收敛了笑容,向吴岚迹郑重地保证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