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喻岭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梁树。
他应该刚回来不久,头发被外面的冷风吹得乱糟糟的,眼睛耷拉着,没什么神采。
估计是和家人闹得很不愉快,才会选择在除夕这天回来。
梁树耸耸肩,“他们不欢迎我。”刻意说得轻松。
他站在家门外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四十,大门紧闭。
敲门时,心也随着“笃笃”的敲门声忐忑起伏。敲没几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是段慧娟来开的门。她头上多了白头发,眼角皱纹变深,整个人憔悴了很多。
“妈。”
看着仿佛突然变苍老的母亲,梁树心里突然产生了动摇。
母亲他们这一代人思想传统,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很正常,如果当初自己的态度没那么强硬,或许未必会和家里人闹得这么僵,也不会让她仿佛一夜白了头。
段慧娟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回来,怔怔地望了他许久,眼睛里倏然涌出泪。
“还知道回来啊!”
梁树看到母亲的眼泪,顿时乱了阵脚,眼底一片湿热,“妈,对不起……”他把行李箱推到一边,俯身抱住了瘦小的母亲。
记忆里段慧娟一直是很温柔的人,小时候,梁树无论闯多大的祸,段慧娟从未指责过他,最多只是埋怨几句,以及劝他不要和梁来金顶嘴。
“真是白养你这么大。”段慧娟轻轻地拍了拍梁树的背,哽咽着埋怨道。
猜到他还没有吃饭,段慧娟去厨房给他做饭。
梁树跟随她进厨房打下手,先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房间里没有传来别的动静,梁来金应该不在家。
“梁来金呢?”
“哎呀,”段慧娟不满地嗔道:“你这孩子,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爸爸,父子哪有隔夜仇呢?你跟他认个错服个软——”
“不可能。”梁树语气坚决。
“你啊,”段慧娟深知梁树的脾性,无奈地摇了摇头,“男的和男的……哎,真是的,这算什么呢,你怎么能干这种荒唐事啊。”
梁树注视着段慧娟切菜时粗糙的手背,缄默不语。
“小树,妈妈求你,我们改了好吗?”段慧娟擡头凝视着他,语气恳切。
梁树侧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妈,我改不了。”
“哎,”段慧娟愁得直叹气,边做饭边埋怨,“这不是变态吗,说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呢?”
类似的言论梁树听过很多,这些对他来说本是不痛不痒,但从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口中说出来,还是让梁树感觉到难过,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酸。
回到家的第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段慧娟以一种十分不解夹杂着失望的口吻在梁树旁边反复念叨,说梁来金被他气得浑身都是病,去了好几次医院,说还好梁林听话,没有像他那样不懂事。
梁树心想,梁来金哪是被他气的,分明是长期抽烟酗酒、花天酒地的恶果。但他只是沉默着扒碗里的饭,一句争辩都没有。一直到吃完饭回房间,才终于得到片刻安宁。
然而安宁只持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梁来金一回来,争吵就爆发了。
梁来金前一晚和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彻夜未归,回来后看到梁树竟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时间暴走,仿佛酒劲儿还没过,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始骂:“谁他妈让你回来的?怎么没死在外面呢?”
梁树冷声说:“没死,活得好好的,不劳您费心。”
“哎小树!”一旁的段慧娟忙制止他。
“小兔崽子能耐了是吧!”梁来金急了,捋起袖子冲到梁树跟前,“还回来干嘛?不是翅膀硬了跟我硬气吗?”
也许随着时间推移,母亲的态度会有所松动,但梁树知道,梁来金这种人不会,所以他永远无法和他和解。
梁树“噌”地一下站起来,他比梁来金高,身体素质也比早被酒色掏空的梁来金好得多,站在梁来金对面,非常有压迫感。
梁来金下意识退后两步,瞪着眼睛朝他吼:“同性恋都有病!你给我离梁林远点儿!”
“你干什么呀?小林又不在这儿……”段慧娟弱弱地开口。
梁林去了乡下爷爷家过年,梁树自回来根本没见他一面。
“你别插话!”梁来金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