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的压低了昏色覆盖天际,宫中的一天就这般过去,看着波澜无惊,却带着众多人的心跟着白天一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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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本凉,迷迷糊糊睡着就突然有了凉水灌顶,顿时惊得弹坐起身,喘息不止。子漪迷蒙着打量四周,本脑子昏昏沉沉,没有丝毫睡时的记忆,这下冰水醒神,呆着怔忪坐了片刻,脑中终于隐约闪出了些画面。
她小跑着从静宁宫出来,浑浑不知去哪里,所以一味随着性子乱走。没想过哪方回廊角时,头后突然一痛,再醒来便已是身在这里了。
她被人抓了?
惊惶的望着四周陌生的摆设,直转了一圈才瞧到身后候着的老太监。“你是谁?”知道此时越慌越是碍事,她吞咽了下,擡手拂了拂面上的水串,趁着说话的功夫朝门窗处看了看,虽房间昏暗,却还能辨出是皇宫安置,不由心下稍安了些。
“格格怎么会认得奴才?这宫里大了去了,要是格格个个都识得,奴才这差怕是也顺当不了。走吧!这方醒了就快些跟我去见主子!”
二话不说便拉着她的头发将头塞进了布套中,子漪咬牙忍着发间之痛,胡乱的扭着手摸自己周身的首饰。若是还在宫中,她这么一活人不见肯定会有人找。旁人不敢说,她身侧的小桃小梓都是认得她的装带的,若是能在路上留下一丁半点,也好算个寻找的线索,不至于/大/海捞针。
被拖拽着拐来兜去,良久才进了间屋子。身上带着半湿的水汽,在夜风中走了一圈已是有寒气突起。子漪微颤着立在原地,头还被套在黑罩里见不得光,自也不知道是身在何处,面向何方。
忽的面罩被人狠狠拿去,连带着发髻也一同扯落,簪子暗扣洒落一地,耗落发丝的几处火辣辣的疼。她眯着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面前光亮,待停了片刻睁眼。
华丽空落的大殿中幽远着只在角落中点了一盏灯,皎洁的月光带着微微风声从窗缝中打进殿来,映照在正中的贵妃软榻上,条条缕缕梯形渐暗渐明。昏暗讳莫的光影中,芙蓉拄着扶手面色惨白的无声坐着,视线没落在她身上,遥遥的望着半掩的宫门朝外递出,直延伸到子漪不知道的远方。
“你来了……”清透的声音似幽魂一般,音量不大,却硬是在殿中绕了两回,片刻才去。
子漪被方才的太监硬压着在她面前跪坐下来,双手还不放心的用牛筋绑得结实,即便是有再大的神通,这会儿怕也是难以逃脱。
暗暗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她冷冷的擡头望了眼上方的芙蓉,见她已是废妃之相,数日见萧条萎靡不少,不禁心中诧异。这时候即便她们有再大的仇,她也已是自身难保无法顾及了才对,怎么偏偏在这等清算的关头,还要费劲周折把她绑来?难道是作为质子?“皇后此意子漪着实不明……”
“你就是太明白了。”这才调回目光瞧了子漪一眼,她盈盈的笑了笑,简单的发髻上未簪珠花,乌黑的长发映衬着雪白肌肤,塞过冬雪。“本宫在宫中年数长久,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明白的人。”
“……”不知是因服侍变化还是夜光迷蒙。子漪总觉得芙蓉哪里变了,可一时又瞧不出来,只等默默的不出声,且等她说下去。
“从你进宫那日本宫便着人盯着你,清可命薄,死了也就罢了,怜香才是本宫钟意的。”
倏地震惊擡头,子漪惶惶的大睁着眼,只希望是皇后失心信口胡说。“你说怜香?”怎么可能是怜香?岚致去池洲并未带女眷,怜香便一直在怀仁宫坐守。前两日还曾天天带着点心炭火去浮宇宫关照他们,怎么可能是她?
“呵呵……说到底不知是本宫愚笨还是你蠢!她的身世便是最好利用的由头,你知道动之以情,却不知这样有家债在身之人向来由不得自己,关键时刻为了保护自己都会失了初衷。”
霎时全身瘫软再也无法/正挺跪着,子漪身子一歪翻坐在地,原只是脸色苍白,此刻却是连唇上都没了半点血色。怪不得那日引皇后偷信小梓觉得引来那人的身影熟悉,原来是怜香!天天在他们宫中的人,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
可……气极反而清醒下来,她转眸细细在脑中过了遍怜香那几日来的情景。她日日都偎在案前临左相的字迹,她本就是识字的,怎可能没发现那天的信是个幌子?
冰窒的眸中终于染上了些暖意,她轻轻的提唇笑了笑,心中被背叛的寒冷渐渐散了些。不管先前如何,怜香终究还是顾念着她们的情义的……
“所以本宫说你是明白人,才这么会儿就想通了。”不带感情的扬了扬唇,芙蓉起身缓缓走到窗前,见着殿外月光盈盈的蔓了满地,本应是多绝美的夜景,可生在如今静谧如坟的翠微宫,到底是显得冷清凄凉了。“若不是怜香使绊,本宫也不会有今日。不过……现在想来,本宫是很感激她的。在宫中熬了这么多日日夜夜,本宫累了,累得没有力气再算计,没有力气再和他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