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缨连忙将那一口梨吞下,转身擡起头看去。
张安世端坐在马背上,一向严肃的“铁面”如今也带上了淡淡的笑容。九方缨也不由笑了,“能吃便好,哪来诸多讲究。”
少女的眼睛晶亮,被她这样看着,张安世竟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忙道:“我已命人传冯继过来问话,薛姑……咳,你可要一同前来?”
这几日打交道频繁,加之另一些如今尚不可明说的缘故,张安世对这个少女当真是越发欣赏了,越瞧越觉得亲切可爱。
九方缨摇头,眉头微蹙,手中还是紧紧捏着那只梨,“大人觉得,这一切都只是那位叫冯继的商人为之?”
张安世听出她话里有话,也不禁皱眉,思忖片刻后道:“据那名龟兹商人供述,他店内大量出售飞燕草,其中的最大买家正是冯继名下一间药铺。冯继因丞相府的缘故,与长安世家贵族都有密切来往,由他供给飞燕草至承华厩,定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些暂且不过是大人推测。塔卜固然卖出去了许多飞燕草;然而,他亦不知这些飞燕草的真正用途,不是么?”九方缨立即接上去。
张安世眉头忽然舒展开来,“以你的意思,接下来该如何?”
若不是一心挂着眼下之事,九方缨一定会察觉到这位大人如今对她的态度亲切了许多,仿佛已将她视为友人一般。
故而她只是摩挲着手中的梨子,缓缓道:“薛缨斗胆,向大人借几位衙差大哥一用。”
回到东市马店时,余仁义正坐在门边大打哈欠,一见到九方缨,几乎瞬间一跃而起,连连摆手,“我没偷懒,是店里太闲,连油头都出去了。”
九方缨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环视一圈,“我早该想到……他不会乖乖留在这里等我来抓。”
余仁义眨眨眼,话虽如此,他却不觉得九方缨脸上的表情是“遗憾”或者“失望”。他探了探头,看到门外站在的威武衙差,唬得又缩回了脑袋,扯了扯九方缨的袖子。
“他们来捉人吗?不是捉我吧?”
九方缨失笑,将他的手轻轻按下来,“小余最是守法,待你百年之后定会有郡望之封,子嗣后代皆享汝荫庇。”
余仁义摸头傻笑,九方缨退回衙差之中,低声道:“诸位可否带在下去丞相府?”
一众衙差面面相觑,都露出为难之色。九方缨微微蹙眉,但很快也明白他们的顾虑,也就恢复了笑容,向他们一拱手,“多谢诸位相助,我另寻他法,各位衙差大哥先回衙门复命吧。”
一众衙差再次互看,在得罪丞相和被上头问责之间,他们终于还是选了后者,向九方缨拱手后告辞离去。
“小薛,为何要去丞相府?”余仁义撇撇嘴,“你究竟要找谁?”
九方缨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沉默地站在二人背后的贾峰,向他微微颔首,“找上次将我们马匹弄瘸的贼人。”
贾峰瞪大眼睛,面颊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正是愤怒之兆。余仁义却不解,“不是那个什么左兵曹吗?他借故买马,正是为了打击我们,不是么?”
九方缨拍拍他的肩膀,不再赘言转身离去。
——“冯继因丞相府的缘故,与长安世家贵族都有密切来往……”
——“不过仗着和丞相家的公子是连襟,一贯在东市里作威作福,有几家店没被他欺负过的……”
她和这个商人冯继之间,这道梁子只怕深远得很,岂是方才巷子袭击、塔卜店里的一掌那么简单!
能知道将马蹄那么细小之处割伤导致马匹变跛,必然是对马匹极为了解之人;况且那时,贾峰也不过离开短短一会儿,能在这时间段内稳妥地割伤马蹄又毫无痕迹地离去,除去内鬼,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一旦想到那个可能的人,九方缨便感到十足的齿冷。
是以,她故意在店里对众人说出去衙门之事,正是要等那个内鬼通风报信。
如今事败,长安令必会传冯继往衙门一趟,可是冯继怎么会那么傻将内鬼藏在他自己府上?
最安全的,必定是他的连襟、丞相石庆的大公子处。
盘算之间,解厄的脚步倏然停止,九方缨回过神来,擡眼便看到面前熟悉的牌匾。
事到如今,还是只能去请求霍嬗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