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夜间睡得不安稳,九方缨索性早早起身出门,径直往东市去了。
这个时辰,外面的天色虽未大亮,路途也已是一片明晰。但不知为何,九方缨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那感觉一路都不曾消失,仿佛有人尾随。
九方缨心里很有些害怕,但她也并不认输,故意挑了些小巷穿行,不料那人似对长安街巷更为熟悉,有时仿佛已经将他甩掉,等走出一片街区,那股被盯梢的感觉又出现了。
相比初来长安的她,那人显然对长安更为熟悉。九方缨索性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顺着长街前行,任由那人跟随。
但就在接近东市时,被人盯住的感觉却莫名消失了。
东市开市时间并不算晚,但在九方缨这样一番辛苦曲折后赶到时,聂绍和余仁义也方才来到跟前。
一见到她,余仁义笑嘻嘻地招手,猴儿似的窜了过来,“哟,精神不大好,昨儿可是梦魇了?”
九方缨勉强一笑,见聂绍也是含笑看过来,顿觉一阵不自在。看到聂绍她便想到金日?,心中颇为黯然,只好应付地道:“大约是……昨夜睡得不大安稳。”
“小小年纪莫太愁。”聂绍拈须而笑,温言安抚道。
想起昨日的种种经历,九方缨忍不住又叹口气,闷闷不乐地道:“昨日也真是稀奇,自过午后您就不知去了哪里,若是您在这,也不至于如此难堪了……”
她半低着头近乎自语,自然没有见到面前两人突然变了的脸色。
聂绍立即看向余仁义,目中有责备之色,余仁义拼命眨眼,也是一脸茫然,神色颇为紧张。
二人你来我往眼神交流了数回合,最终还是聂绍轻咳一声,重新换上和善的目光看向了九方缨,“昨日你不是告假走开了么?发生了何事?”
九方缨心中郁结,但又顾忌聂绍和金日?的亲厚关系,不愿细说昨日之事,转念便想起了沙摩提,忽然道:“您可知前几日长安来了一群西域商人?”
聂绍脸色微微一沉,点了点头。
九方缨叹息,“那日送表妹回家,不意与他们发生龃龉,那商队首领昨日来找我,似要拉我去与他们为伍……我觉着挺可笑。”
“竟有这事!”余仁义惊呼,冲着聂绍挤挤眼睛,“老板,还不快给小薛加工钱?不然小薛可就要跟着西域人出关啦。”
九方缨一下子红脸了,她提这事可不是为了什么涨工钱,这余仁义当真是没正经惯了。
她嗔怪地瞧了余仁义一眼,向聂绍继续道:“那人自称叫‘沙摩提’,不知老板可识得?那日他们摆摊叫卖,以河曲马冒充天马高价售卖,被我戳穿后虽并未当场发作,但我总担心……担心他会记恨、会对老板有任何不利。”
想起刚刚被人跟踪的感觉,九方缨眉头皱得更紧,终于将跟踪之事也说了出来。
“竟有此事?若真如此,应当去报知长安令,将这人抓起来。”余仁义本想调笑,听她如此恳切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长安令?”九方缨骇笑,立即想起了张安世的严肃“铁面”,用力摇摇头,“当真如此严重?”
聂绍沉吟,“也罢。此人我会留意,你自己也要当心:如你所说,你拆穿了他卖假马的手段,首当其冲他只怕是要报复你。”他忽然露出微妙的笑容,“若是不想去衙门,不如请都尉……”
“老板,往后我定会注意。”九方缨果断打断了他的话,神情肃然。
聂绍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但他毕竟为人老练,很快也镇定自若,同样郑中地点点头,“若是有任何麻烦,亦可向我们求助。”
“老板这句话,薛缨感铭于心。”九方缨拱手,率先进去了马棚收拾打扫。
自然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背后的两人在用这样的眼神交流着。
沙摩提为何会派人跟踪她呢?她昨日分明已经严词拒绝了,他仍旧这样穷追不舍,究竟为了什么原因,他一定要将她拉入麾下?
九方缨漫不经心地刷马,脑子里的思绪实在太多太混乱,她无法集中精力去想清楚哪怕一件事情。
“小薛,有人要请你去压马。”尤材从前面走了进来,惊讶地看着还站在马棚里的少年人,“你怎的还这么脏兮兮地立在这?快些,把这身罩袍换下来……”
九方缨只得擦了擦手,一边脱衣一边走出来,正要问主顾是谁,突然余仁义一下子冒了出来,更是急性子地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前走,“快些快些,人家指名要你去府上呢,可是不得了!”
“且……且住!究竟是谁人要压马?”九方缨心里着急,她讨厌这般拉拉扯扯,使劲想挣脱却全然不动,余仁义这小子看起来身体精瘦,力气却大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