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在那个微妙的名字出现后,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直到阏氏低低的咳嗽声响起,九方缨才渐渐回神,下意识地就过去为她倒水,但金日?动作更快,立即返身向水壶伸出手去,二人的手在空中一碰,又马上缩了回来,尴尬地互看了一眼。
金日?的尴尬只在片刻,马上又伸手去倒水给了阏氏,回头向九方缨解释道:“我娘多年前受过寒气,身体便一直不大好,薛公子,请不要在意。”
“不……并不。”九方缨摇摇头,微微苦笑,“我娘罹患哮喘多年,我在家中习惯了照顾人。故而我来长安,也是为了替我娘寻找更高明的大夫和更适合的药物。”
金日?一愣,他竟从来不知道,这少年的家中还有如此隐情……他心里涌起一阵怜爱,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暗暗思索该如何安慰她。
“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替你想想办法……或许,能尽快找到高明的大夫。”阏氏这边喝了水,长长呼出一口气,温和地笑着看她。
“真……真的吗?”九方缨喜不自禁,当即深深一揖,“如此,先谢过阏氏娘娘了!”
阏氏摆摆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只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否还记得……”
“娘。”金日?单膝跪在了阏氏的身侧,轻轻捧起她的手,“以往的事何须再想,莫累着自己。”
阏氏不再说话了,双眸之中泛起茫然之色,怔怔地望着不知名的方向。
稍后,她轻轻叹息,颔首道:“是啊……往事已矣,何须挂记?……日?,”她似忽然自梦里醒来,一把握住金日?的手,“既然有友人探访,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顿便饭罢。”
她虽是在同金日?说话,一双眼睛却关切地看向九方缨。
金日?也只好歉意地擡起头,“薛公子,你……”
“我想……”九方缨刚刚张口,忽然感到背后似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要将她燃烧殆尽,她几乎在瞬间猜到了是谁,叹息一声,“家中母亲和舅舅还在等着我,若是可能,我应当早些回去。”
阏氏露出遗憾的神情,“这便要走了么?”
九方缨只觉背后的视线牢牢盯住她,只等着将她赶走,便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送薛公子出去吧。”阿提兰的声音果然随之响起,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跟前,面上的笑容虽不算真诚,但好歹没露出狰狞的面目。
金日?动了动嘴唇,不知为何,他感到这气氛颇有些古怪。他知晓阿提兰对于外人的排斥,但她对于他的朋友一贯还算客气,却不知为何、对于薛缨,阿提兰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
那不过是个汉人少年,阿提兰不应如此失态。金日?皱起眉头,但九方缨已经转身向大门走去,他只得向阏氏示意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见他动了,阿提兰也马上不甘示弱地追了出去,留下金伦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阏氏。
“娘,他们怎么了?”金伦忍不住道,“哥哥的朋友为何不留下?”
阏氏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日?一向做事有主张,伦儿,你不必担心你哥哥。”
金伦歪了歪头,心里仍然有些好奇,但最终还是听话的继续做自己的事。
一行三人前后走了出来,九方缨低着头走得飞快,去马棚找到白龙牵了出来,又低着头往大门飞奔。
“薛公子——”金日?赶紧追了上来,正要开口,九方缨擡起头来,眸中一片凄然之色。
那一瞬间,金日?觉得自己的心似被重物击中,呆呆地看着她,“你……”
“我告辞了,谢谢金都尉。”九方缨一眼看到急急忙忙赶来的阿提兰,原本要说的话也只得咽了下去,低着头走过了金日?的身边。
原来一切自有定数,别人家庭美满、有妻有子,不过是她空付柔情。
不过原本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在他的眼里,九方缨只是一个颇为投契的小兄弟罢了。
九方缨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往前走的脚步更加坚定。
金日?转过身,想要再对她说些什么,忽然眼前对上的却是阿提兰的笑脸,几乎吓了一跳。
“日?,稍后要去宫里接傅儿了。”阿提兰微笑着提醒道,“今日难得聚一聚,接傅儿回来一同用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