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九方缨莞尔,忽然感到背后一阵热气喷到颈窝,她回过身,那匹黑马正伸长了脖子朝她凑过来。
九方缨笑着给了它一巴掌,“又没同你说话,你闹什么?”
黑马咴咴叫了两声,别过头,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暴利长连连摇头,“不得了,明明是个人,却对马更亲,可怜薛玉年,怕是没少受你冷落吧。”
听到那个名字,九方缨脸色一黯,阴着脸没有回话,微微垂下头,蓦地加快了脚步。
暴利长心中顿时后悔,忙追上去向她拱手,“阿缨,请宽恕我则个,我向来是说话无状,不该提起这些旧事惹你烦心……”
“……无妨。”九方缨苦笑,看了他一眼,“舅舅,这话也就同我说说,切忌在娘面前提起。”
“是是,你说的是。”暴利长忙不叠应声,心里也一阵惋惜,悄悄打了自己几个嘴巴。
刚刚出发前,阿缨分明再三向他交代过,让他在宫里少言寡语、不可托大;如今还没进到宫里,就开始嘴欠了。
再行一段路,未央宫已近在咫尺。
看着那宏伟的建筑,那颜色深沉的墙壁,一股肃穆之感由心底而生,九方缨瞬间屏住呼吸,也放轻了脚步。
她尊敬这样的宫闱、尊敬居住在其中的那位伟大的帝王,可是她并没有暴利长那样的恐惧;反而,有另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徘徊在心头,让她莫名的很心安。
暴利长这时越发胆怯了,只慢吞吞地跟在九方缨后面,安静地听着九方缨同门前卫尉交涉,偶尔擡起头赔个笑脸,却不敢说话。
卫尉粗略瞧了瞧马,便往宫中禀报去了。很快,有个内侍前来引他们进去,一行极为顺利。
九方缨低垂着头紧随内侍的脚步,目之所及只是内侍的脚后跟和飘扬的衣摆,大气也不敢出。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孩童的嬉闹之声,内侍的脚步也随之止住。
应当已经到了皇帝跟前了吧?那孩童的声音,应当是承欢膝下的皇子公主们吧?
九方缨也随之赶紧站住脚步,背后暴利长还在低着头往前,她伸手将他一挡,总算没让他一头撞了过来。
“大胆刁民,还不快叩见陛下?”内侍尖着嗓子啐道。
九方缨和暴利长连忙拜倒在地,“陛下万岁万万岁。”
那些孩童的声音这时静谧了下来。过了片刻,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压顶而来,淡淡地道:“就是你们,前来献马?”
九方缨吸了口气,好一股帝王的气势,她竟也有些被慑住心神。她咬了咬舌尖,轻轻推了推身后有点发抖的暴利长,示意应当由他来说。
暴利长好容易回神,舌头却几乎打结了,哆嗦着道:“回……陛下,罪臣暴利长,南……南阳新野人氏,自敦煌得获‘天马’一匹,特……来献给陛下。”
皇帝大笑,“天马?这是何种马匹,也敢称天马?”他仿佛没听到“罪臣”二字,只关注着那匹远道而来的马。
“因……因是要献给天子之马,故而称之‘天马’!”暴利长听到皇帝的笑声和变温和的声音,忽然没了先前的畏惧,狡黠地说道。
皇帝的笑声更加爽朗,“日?,你去替朕看看,这马究竟好在何处?”
“诺。”一个浑厚深沉的声音恭敬地道。
这声音……好生熟悉?
九方缨下意识地擡头,这才发现他们正置身于一座花木繁茂的宽敞花园之中,无怪刚刚没有经过什么门槛。
那个得了皇帝命令的人正走下台阶,朝他们走近。九方缨忍不住心中好奇,微微擡高视线,日光迎面而来,那人的身影也完全浸润在光芒之中,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轮廓。
来人微微垂下头,与九方缨视线一碰,他轻轻“咦”了一声,露出惊奇的笑容。
是他——是昨日冠军侯府前出手帮过她的那个匈奴人!
九方缨脑子里轰然一声,她真的不曾想到,这个在长安谋生的胆大心细的匈奴人,竟是皇帝身边的近臣?
还有,他的名字为何如此奇怪……“谜底”,方才皇帝可是这样叫他的?
她胡思乱想着,耳边已传来金日?沉稳的声音:“启禀陛下,奴才曾在王庭见过匈奴王公骑此种马,单只左贤王便有数匹。若奴才没有记错,此马产自乌孙,与中原马大异,的确是一匹上乘好马。”
九方缨心中更加好奇,这个匈奴人还见过匈奴王公的马?他的母亲不是汉人么,他怎么会见过匈奴王庭的马?